钟声还在响。
我站在裂口前，右手的妖力像一层薄皮贴在皮肤上，温热但不烫。司徒墨靠在我旁边，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可黑袍上的血迹又扩大了一圈。他没松开缠在我腰间的狐尾，反而收得更紧。
“走。”他说，“他们已经动手了。”
我没动。裂口深处那股震动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往上爬。地面微微发颤，脚底能感觉到那种沉闷的节奏。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划破山道，直冲裂口而来。黑影刚探出头就被斩成两截，落地化作一滩黑水。陆九玄从林中走出，银发沾着尘土，剑未出鞘，但寒意已经铺满了整条山路。
“书院被围。”他站定在我面前，声音很冷，“三十息内到。”
我没问他是怎么来的，也没问他和司徒墨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点头，转身就走。
下山的路比来时快得多。我能感觉到右臂的妖力在跟着心跳起伏，每一步落地，掌心都有轻微的震感。身后传来打斗声，几道黑影从裂口窜出，扑向我们。我抬手，金光从指尖炸开，直接把它们掀翻下去。这是第一次，我没靠别人，自己把攻击挡了下来。
陆九玄走在最前面，剑始终横在身侧。他没有回头，但我能看出他在留意我的脚步。到了山脚，书院大门已经出现在视野里。浓烟从院墙后升起，火光映在石砖上，晃得人眼发花。
门口站着一排黑帮弟子，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灯。灯焰是暗红色的，像是烧干了血的残渣。他们排成弧形，七盏灯连成一线，灯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层雾状屏障。
幻阵。
我知道这是冲我来的。
果然，刚靠近，眼前景象就变了。我看到一座祭坛，上面绑着一个小女孩，胸口被剖开，血流满地。她抬起头，脸是我。
我闭眼。
妖瞳自动开启，金光从眼皮底下透出来。这一次我没有躲，而是主动把意识往前推，像用手撕布一样撕开了眼前的幻象。阵眼在第三盏灯里，灯芯里藏着一块碎骨。
“左边第三盏。”我说。
陆九玄剑出鞘三寸，一道剑气飞出，精准切断灯柄。灯倒地瞬间，整片幻阵像玻璃一样碎裂。其他六盏灯接连爆开，黑帮弟子被震退几步。
司徒墨趁机上前，狐尾扫地，卷起一阵风沙掩住我们的身影。我们冲进了门。
书院主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守院弟子缩在角落。他们看见我进来，立刻喊了一声：“叶师兄！他们说要你出去，不然就烧了藏书阁！”
我没理他们。胸口的星石突然发烫，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我把它掏出来，石头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里面金光流动。
“他们在抽地气。”司徒墨靠在一根柱子上，喘了口气，“想破结界。”
我抬头看天。乌云压得很低，空中飘着一股腐臭味。远处传来低吼声，像是某种巨兽在叫。
“怎么办？”我问。
“把星石放回原位。”陆九玄指向主碑，“那是观星族留下的锚点。”
我跑过去，把手按在碑面上。石头冰凉，可一碰到我的皮肤就开始发烫。我把星石贴上去，它没有嵌进去，反而浮了起来，悬在半空。
然后我注入妖力。
右手的金光顺着掌心流入碑体，整块石碑开始震动。地底传来轰鸣，像是有东西醒了。裂缝从碑底蔓延出去，一路延伸到院子各处，每一条缝里都浮现出星图纹路，蓝金色的光从地下透上来。
黑帮弟子在外面惊叫起来。
“是遗址！观星族的地脉动了！”
“快撤符咒！快！”
可已经晚了。星石猛地爆开一道强光，整个书院都被照亮。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拉了一下，像是记忆被扯动，但这次没有丢失画面，反而多了一些——一片星空下，很多人跪在地上，手里举着同样的石头。
我跪倒在地，右手抽搐了一下，金光还没散。
陆九玄立刻站到我身边，剑横在胸前。他的目光盯着院外，身体绷得很紧。我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乱成一团，有人在喊命令，有人在逃跑。
“还有人在。”他说。
司徒墨撑着柱子站起来，狐尾重新展开，护在我另一侧。他的脸色很差，伤口又裂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但他没管自己，只看着我。
“你还记得刚才看到了什么吗？”他问。
我点头。“不止一个地方……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
“那就对了。”他低声说，“你不是最后一个，你是第一个醒的。”
外面安静了几秒。
接着，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像是贴着耳朵响起的冷笑。
“叶蓁。”
我抬头。
没人。但那个声音继续说着：“交出星石，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书院里所有人一个个断气，然后再把你做成灯芯，挂在黄泉海眼边上，日日夜夜听着亡魂哭。”
是司徒烈。
我没说话。陆九玄的剑尖抬起，指向天空。司徒墨冷笑一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
“你儿子就在她旁边。”他对着空气说，“你要杀她，先杀了他。”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声音毫无波动，“他早就不配做我儿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墙外冲进来一群人。这次不一样，他们身上带着铁链，手里握的是真正的凶器。领头的人举起一块符牌，往地上一拍。地面立刻塌陷一块，黑色气流涌出，直扑主碑。
陆九玄动了。
他一步跨到碑前，剑完全出鞘，剑气织成一张网，拦在前方。黑气撞上剑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铁片刮石头。他手臂青筋暴起，脚下石板一条条裂开。
“撑不住多久。”他咬牙说。
我看向司徒墨。他还站着，可身体已经在抖。狐尾的光暗了一半。
“你还能帮忙吗？”
他看了我一眼。“你说呢？”
然后他冲了出去。
不是攻击敌人，而是扑向那块符牌。他用狐尾缠住牌面，硬生生把它从地上拔了起来。黑气顿时失控，四处乱窜。几个黑帮弟子被卷进去，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没了声。
可他也受了伤。符牌上有倒刺，扎进了他的手臂。他扔掉牌子，单膝跪地，呼吸变得粗重。
我站起身，走到星石下方。
它还在发光，但变弱了。我知道它撑不了太久。地底的震动也开始减缓。
不能再等了。
我把右手举起来，对准星石。金光再次凝聚，这一次我不只是输送妖力，而是把自己的意识也送了进去。我想起了陆九玄替我挡箭那天，想起了司徒墨在藏书阁改古籍的那个晚上，想起了我在街头捡废件时每一次活下来的挣扎。
星石闪了一下。
然后，轰的一声，更大范围的光芒炸开。整个书院的地基都在摇，裂缝里的星图全部亮起，连成一片。外面的黑帮彻底乱了，有人开始往后退，有人扔掉了武器。
陆九玄转头看我。“你能控制它？”
我摇头。“只能让它再撑一会儿。”
司徒墨慢慢爬起来，走到我旁边。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陆九玄。
“接下来呢？”他问。
没人回答。
远处山林里，新的黑雾正在聚集。比之前更浓，移动得更快。
陆九玄握紧剑柄，指节泛白。
司徒墨把狐尾绕到身前，挡在我和外界之间。
我盯着那片黑雾，右手还举着，金光未散。
雾中有东西在动，形状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