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那枚滚进暗角的吊坠上,只照出半边轮廓。我跪在地上,手指伸过去,碰到了冰凉的链子。它断了,像我的心跳一样,停了一下,又开始乱撞。
刚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喜欢你。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我以为是对着陆九玄。可睁开眼,是司徒墨站在我面前,黑袍敞着,眼神深得看不清底。他亲了我一下,轻得像风吹过额头。然后他说,你不准忘。
我做不到忘记。但我更不能让这种混乱继续下去。
指尖捏住吊坠残片,边缘割进皮肉。一阵刺痛从掌心窜上来,混着之前咬破舌尖留下的血腥味。脑子里的画面还在闪:祭坛、火焰、星盘转动的声音。那些记忆不属于现在,却一次次把我拖进去。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不只是会认错人,还会彻底弄丢自己。
我不能再躲了。
猛地攥紧拳头,残片深深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吊坠裂痕里。那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股热流冲向双眼。
右眼突然胀痛,像是有火在烧。我用力撑住地面,膝盖发软,但没有倒下。眼前的世界变了,走廊的影子被金光撕开,空气里浮现出几道模糊的人形——是阴火帮的探子,藏在暗处准备动手。
他们想抓我。
可这次,我不等他们扑上来。
双眼猛然睁开,金色竖纹在瞳孔中立起。一道金光从右眼射出,直击前方幻影。那人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得四分五裂,化作黑烟消散。
剩下的三个幻影同时后退一步。
我喘着气,手还在抖,但站稳了。这是第一次,我不是被动地被妖瞳控制,而是我自己让它醒的。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混乱,是因为我想守住自己的命,也想守住那些不该说出口却已经说了的话。
金光没散,反而在空中凝成几个字:“以妖力为引,可暂缓性转。”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慢慢稳下来。原来这条路不是只能靠别人救。我可以自己走。
身侧风声一动。
一道幽蓝的影子掠过地面,缠住左侧幻影的脖子,狠狠掼向石柱。那人影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炸成了灰。接着又是两道狐尾横扫而出,其余两个幻影也被击溃,连渣都没留下。
我转头看去。
司徒墨站在廊柱顶端,紫眸泛着红光,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我,眼神比刚才冷了些,却又不像完全陌生。
他知道我看到了。
我也知道,他又救了我一次。
我抬起手,抹掉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来的血。右手开始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经脉里爬。这具身体正在承受觉醒的代价。但我不能倒在这里。
慢慢站起来,腿还是有点软。我把掌心里的吊坠残片小心收进袖口,贴着皮肤藏着。它现在不只是个遗物,是我能抓住的唯一凭证。
抬头看他,声音哑:“刚才……谢谢你。”
他没动,也没回应。
夜风吹过回廊,带起他的衣角。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不用谢我。你要是倒下了,麻烦的是所有人。”
我没反驳。他说得对。我不是为了谁才撑着,是为了我自己。
“那你为什么出手?”我问,“你可以不管我的。”
他看了我一眼,跳下廊柱,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走近几步,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月光照在他脸上,锁骨上的疤显得更深了。
“因为你刚才做的事,”他说,“是你自己选的路。不是逃,不是躲,是往前走了一步。”
我愣了一下。
他继续说:“以前你总是说‘别麻烦我’,可每次麻烦来了,你都挡在前面。现在你终于明白,有些事,躲不掉就得接住。”
我没有回答。
他说的每一句,都像在敲打我心里最硬的那一块。我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变,只是不敢承认。怕一旦接受了这个身份,就要面对更多无法回头的事。
“你不怕我吗?”我忽然问,“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会变成什么。”
他笑了下,不是嘲讽,也不是敷衍。“怕?我早就该怕了。可你看,我现在还站在这儿。”
我看着他,喉咙有点发紧。
他是敌人派来的卧底,是阴火帮少主,是那个曾经拿刀抵着我喉咙的人。可他也替我挡过箭,帮我稳住妖瞳,还在刚才那一刻,给了我一个不会传出去的吻。
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也不想再用“敌”或“友”去切开这段关系。
“那句话,”我低声说,“我说喜欢那个人的时候……”
“我知道不是对我说的。”他打断我,“我也不是因为那句话才出手。”
我闭上嘴。
他看着我,目光很直:“但你说了就是说了。就算对象错了,心没骗人。这就够了。”
我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那里好像还留着一点温度。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是书院宵禁的信号。大多数弟子已经回房,巡逻的守卫也还没到这一段回廊。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动。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他忽然问。
我抬眼。
“不是观星族,不是男学生,也不是谁的替身。”他声音沉了些,“你是叶蓁。哪怕所有人都忘了,你也得记住。”
我呼吸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听人认真叫过了。在流浪的时候,没人关心我是谁;在书院伪装时,我连名字都改了;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刻,陆九玄才会喊一声“叶蓁”。
而现在,是司徒墨。
我点点头:“我记得。”
他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
他停下,背对着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你父亲要你监视我,你却一次次帮我。你到底站哪一边?”
他沉默了几息,才开口:“以前我以为,我只能按他的命令走。但现在我看清楚了——我要走的路,得我自己选。”
说完,他迈步离开,身影渐渐融进回廊另一头的黑暗里。
我没有追上去。
风穿过空荡的走廊,吹得衣袍贴在身上。我站在原地,右手的抽搐慢慢减轻。妖瞳的金光彻底熄了,但我知道,它不会再无缘无故亮起来。这一次,是我先唤它醒的。
袖子里的吊坠残片贴着皮肤,还有点温热。
我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那里不再只是慌乱和羞耻,多了一点别的东西——像是裂缝里长出的新根,扎进了土里。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
陆九玄站在回廊入口,银发被风吹乱,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手里握着剑,剑尖还在滴血。看到我的一瞬间,他脚步顿住,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没动,也没迎上去。
他受伤了。很重。可我也不是那个只会等他来救的人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沙哑:“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