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
窗外是灰蒙的夜色,风停了,屋子里很安静。我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有右臂传来一阵阵发麻的刺痛。我低头看去,右手掌心那道黑色纹路还在,像烧过的痕迹,边缘微微泛着暗光。
它没有消失。
我慢慢坐起来,左手压住右臂,想把它藏进袖子里。可刚一动,骨头里就像有根针在扎,从肩膀一直窜到指尖。我咬住下唇,没出声。
床边有人影一动。
陆九玄立刻睁开了眼睛。他原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此刻猛地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又梦见了?”他问。
我点头。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指尖凉。脉门被他轻轻按了一下,随即皱眉。“波动比刚才强。”他说,“不只是梦。”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次的梦不一样。我不是在看,我是真的站在那里——血祭台中央,铁链锁住四肢,头顶悬着断裂的古剑。陆九玄倒在我脚下,胸口插着半截刀刃,嘴里还在说话,但我听不清。我想喊他,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然后我就醒了。
右手就是这时候开始疼的。
“不是残留。”一个声音从墙角传来。
司徒墨靠着柱子站着,双臂环胸,紫眸在昏暗中微闪。他一直没睡。我早该想到的,他耳朵太灵,一点动静都瞒不过他。
他走近两步,抬手打出一道狐火。火焰不高,却照得满屋通明。那火光扫过我的手臂,黑纹在光下扭曲了一下,像是活的一样。
“这符文。”他盯着看,“和当年阴火帮用的阵图一样。”
我心头一沉。
他还记得那些东西。毕竟他曾是那里的人,哪怕现在不愿提。
“意思是……”我开口,嗓子有点哑,“这不是意外?”
“是预警。”他说,“你在接收什么。”
陆九玄看向他:“什么意思?”
司徒墨没回答,而是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向下。片刻后,他锁骨处的旧疤忽然渗出一丝金芒,一闪即逝。与此同时,我右臂上的黑纹也跟着跳了一下。
我们同时察觉到了。
“同步了。”我说。
“不止是你的血脉问题。”司徒墨收回手,神色变了,“我们的力量在互相拉扯。不是谁主动的,是被什么东西绑在一起。”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封印完成了,星盘稳定了,我们都以为结束了。可现在看来,有些事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
“会不会是因为……我没彻底切断?”我低声说,“那些时空里的我,她们还在经历最后那一刻?”
陆九玄摇头:“你已经分割了时间线。她们的命运各自独立了。”
“但你是‘时空之主’。”司徒墨接道,“你成了那个节点。她们死的时候,信息会传回来,就像回音。”
我闭了闭眼。
原来每一次梦醒,都是另一个我在死去。
“那接下来呢?”我问,“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久。下次会不会直接断掉一只手?”
没人说话。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我也知道他们想让我休息,可我现在根本不敢闭眼。只要一合上眼,画面就会涌上来,真实得不像梦。
“先控制扩散。”陆九玄抽出剑,剑身轻震,一道气流掠过我右臂。那股麻木感暂时退了些,黑纹颜色变淡,但没完全褪去。
“只能压一会儿。”他说,“治不了根。”
司徒墨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你今晚不能再睡。”他说,“至少不能一个人睡。”
我皱眉:“什么意思?”
“守着你。”他说,“等你入梦,看看能不能抓到那股力的来源。如果真是时空残响,它会有频率,有节奏。我们可以记下来。”
陆九玄点头:“可行。我来第一班。”
“你不行。”司徒墨看了他一眼,“你昨晚几乎耗尽灵力,现在撑着是靠意志。轮值的话,顺序是我、你、她自己最危险,所以必须有人全程盯着。”
他说得干脆,没有绕弯。
我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能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不仅仅是我的事,它已经开始影响他们了。
“好。”我答应了。
司徒墨没再说别的,只把袖口往上卷了点,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痕。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伤,我不记得具体哪次任务受的。他用指尖点了点那道疤,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空气中顿时多了一丝极细微的震颤。
“我在设感应。”他说,“你一旦进入梦境状态,心跳、呼吸、体温变化都会触发提醒。不用叫人。”
我看着他。
他避开我的视线,淡淡道:“别指望我陪你聊天打发时间,我只是不想半夜起来发现你抽过去。”
我扯了下嘴角:“谢谢啊,大恩人。”
陆九玄坐在旁边,握着剑没动。他的脸色还是白的,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我。
“你也不用硬撑。”我对他说,“等会儿真轮到你,得清醒点。”
他嗯了一声,没反驳。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烛火晃了一下,映在墙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分不开。
我没再躺下,就坐在床沿,右手缠上了布条。布是陆九玄撕下来的,浸过一层薄药水,贴在皮肤上有种凉意。可那凉意压不住底下的灼热。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没有睡,也不敢睡。脑子里反复回放那些画面:血祭台、断剑、倒下的身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梦见这些,也不知道还会梦见多少次。
司徒墨靠在墙边,闭着眼,像是睡了。但他手指时不时动一下,应该是还在维持那个感应术。
陆九玄坐在椅子上,剑横放在膝上,手一直没松开。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布条底下,那道黑纹又开始发热。
我刚想出声,突然整个人一僵。
眼前一黑,意识像是被人猛地拽了一下。
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镜像血祭台。
我穿着一身红裙,双手被锁在高台两侧。四周站满了穿黑袍的人,脸都看不清。正前方,司徒墨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刀,眼神空洞。
他一步步走过来。
我想喊他名字,可发不出声。
他举起刀,对准我的心口。
就在刀尖落下的一瞬——
我猛地抽回神,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来。
“怎么了?”陆九玄立刻起身。
我喘着气,右手剧烈发烫。解开布条一看,黑纹已经爬到了小臂,颜色更深,像是渗进了皮肉。
更糟的是,司徒墨在同一刻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锁骨,那里再次浮现出金芒,和我手臂上的纹路一样,一闪一亮,节奏完全一致。
“不是偶然。”他声音低,“它认出了我。”
陆九玄看向我们两个:“你们之间有连接。”
“不是我们。”司徒墨抬头,目光沉了下来,“是力量本身。它在重组某种关系,不管我们愿不愿意。”
我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他们。
劫后余生的感觉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逼近的压迫感。我们以为赢了,其实只是换了个战场。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司徒墨没回答。
陆九玄握紧了剑。
屋外,天边刚刚透出一点亮光。
我的右手还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