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坠贴上司徒墨心口的刹那,我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进了深渊。金光从裂痕里钻出来,顺着血管往脑子里冲,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
我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急促而混乱。
可下一瞬,那声音变了——成了钟磬齐鸣,殿宇回响。我站在一座大殿中央,脚下是雕花青石,头顶琉璃瓦泛着冷光。宾客穿行,皆佩玄门徽记,衣袂翻飞间透出威压。这不是我见过的地方,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玄门主殿。
银发少年立于阶前,背影笔直如剑。他抬起手,似要启奏什么,动作还未完成,一支短箭破窗而入,速度快得连风都来不及反应。
箭头乌黑,带着腥臭的毒雾,直射高台中央那个蒙面少女。她动不了,双手被锁链缠住,垂在身侧。那衣角上的补丁,歪歪扭扭缝着几道粗线——和我身上这件粗布袍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紧。
就在箭尖即将刺入她胸口的瞬间,少年猛然转身,整个人撞了上去。闷响传来,毒箭深深扎进他的左肩,血立刻浸透了玄色战袍。他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却仍死死握着剑,剑尖指向窗外阴影。
镜头拉近,我看见箭尾刻着一个扭曲的火焰图腾——三重火环环绕中央一只闭合的眼,正是阴火帮的标记。
“是你……”我喉咙发干,“那时候你就替我挡过箭?”
画面开始碎裂,像冰面崩开细纹。四周寂静下来,只剩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才是开始,我的小星星。”
那声音贴着耳膜爬进来,烫得我脑仁发痛。我猛地抽搐,胸口像被铁锤砸中,整个人向后倒去。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肩膀。
“叶蓁!”陆九玄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别乱动。”
我没回应,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刺骨寒意,像是有东西从皮肤底下往外钻。低头一看,手背上的纹路正一寸寸蔓延开来,漆黑如墨,形状像藤蔓又像符咒,沿着腕骨向上攀爬。
“这纹……不对。”我咬牙想缩手,指尖不受控地抓挠地面,草药灰混着血痕划出几道断线。
陆九玄迅速抽出古剑,剑未出鞘,一道剑气已缠上我周身经脉。他眉头紧锁,手指在我手腕处轻轻一探,脸色微变:“这气息……和噬魂灯里的力量同源。”
“不是巧合。”司徒墨撑着墙站起来,两条狐尾颤巍巍地缠上我手腕,紫眸微凝,“她在被动接收记忆残片,而且……这股波动,像是被人刻意埋下的引子。”
我喘了几口气,勉强稳住神志:“我在玄门宴上,看到你替我挡箭。那是前世的事,对不对?”
陆九玄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他耳尖微微泛红,但很快低下头,重新检查我手臂上的黑纹。
“这不是普通的妖印。”司徒墨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这是‘引魂纹’,只有被选为星盘祭品的人才会浮现。它不只是标记身份,还会把过去的死劫一点点还给你——你不是在看记忆,你是被记忆反噬了。”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盯着自己右手,那纹路还在缓慢延伸,触感冰冷,仿佛不属于我自己。刚才的画面太真实,疼痛、恐惧、甚至那支箭破空时的风声,全都刻进了骨头里。如果那真是前世发生过的,那意味着……我一直以为的逃亡,其实早就有人替我扛下了第一刀。
“所以司徒烈说‘这才是开始’……”我喃喃道,“他不是在威胁,是在提醒我,后面还有更多记忆等着炸开?”
陆九玄终于开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头还是疼,但能听清你们说话。”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还能控制,“就是这纹路……好像越碰越冷。”
他点头,掌心覆上我右臂,灵力缓缓渗入。那一段黑纹稍稍收敛了些,但并未消退。
司徒墨靠在书架边,呼吸依旧不稳。他掀开领口,锁骨旧疤周围的裂纹比之前更深了,隐隐透出红光。“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被控制,你是被唤醒。可问题在于——”他顿了顿,“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每次我们靠近线索,就会触发异变?”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陆九玄收剑入鞘,目光扫过藏经阁深处,“而且他知道我们会来。”
我慢慢站起身,吊坠还在发烫,贴在胸口像块烙铁。刚才那场记忆冲击虽然短暂,却让我抓住了一个细节——陆九玄当时穿的是玄门正式战袍,袖口绣着双星纹,那是特聘教习才有资格佩戴的标志。
“你在书院的身份……是不是比你说的更复杂?”我看向陆九玄。
他沉默片刻:“有些事,我还没确认。”
“那就去确认。”我握紧吊坠,“既然命盘有双,既然有人想用我当祭品,那就说明真相不在过去,而在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路。”
司徒墨冷笑一声:“你想去哪儿?禁地?那里可是封印初代圣子遗物的地方,擅闯者会被直接抹杀。”
“可画像上的剑招和司徒烈的禁术同源。”我说,“如果陆九玄真是初代圣子转世,那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为了救我?还是……另有隐情?”
话音落下,吊坠忽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我掌心挣脱。我下意识攥紧,指节发白,却发现那裂痕深处,又浮现出几个极细的小字:
“引魂者,必承其痛。”
字迹一闪即逝,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
陆九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我手腕翻过来,仔细查看那道黑纹的走向。“它在往心脏方向移动。”他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承受所有与星盘相关的死亡记忆。”
“那就快点找到答案。”我抬眼看他,“我不想再靠别人替我扛过去了。”
他抿了下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解下外袍披在我肩上。布料还带着他的体温,不算暖,但足够让我清醒。
司徒墨靠着墙,一手按着锁骨伤口,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截断刀。“你们真打算闯禁地?”他问。
“你不跟?”我反问。
他扯了下嘴角:“我都这样了,不跟着看着你们,万一你们死了,谁给我报仇?”
陆九玄看了他一眼:“你能走?”
“走不动也得走。”他撑着书架站直,“反正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棋子了。这次,我想看看棋盘外面是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多说。
我最后低头看了眼右手,那黑纹已经爬到了小臂中段,冰凉的感觉像蛇信子舔过皮肤。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多的记忆正在苏醒,更多的代价等着我去付。
但我们不能再等了。
我迈步向前,脚步落在焦木碎屑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陆九玄紧跟在我左侧,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
司徒墨走在最后,狐尾若有若无地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
藏经阁外,夜风卷着余烬打了个旋,吹开了角落那本《禁术辑录》的残页。纸张翻动间,一行原本空白的字迹悄然浮现:
“祭台之上,无名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