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我嘴角滑落，滴在锁链上，晕开一抹暗红。
那光柱还在，像是把整个世界都钉住了。我能感觉到身体在碎，一块块地散，可意识还悬着，像风里一根不肯断的线。指尖还能动，虽然已经没有知觉，但我记得符阵的最后一笔要闭合。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残存的符文亮了一下，随即沉入石缝。
吊坠的碎片嵌进星盘底座，金光顺着裂纹爬上去，一圈圈扩散。星盘开始缓缓聚合，碎片在空中对齐，银纹重新勾连，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拼好。
陆九玄的手还覆在我额前，哪怕他的影子已经开始透明。他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撑着，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热。我知道他在做什么——把命格之力全压进锁链，不是为了活，是为了让我多撑一会儿。
司徒墨伏在我背后，呼吸几乎听不见。他的狐尾只剩一缕残影缠在我手腕，温热的血还在往我体内流。他咳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却还是说了句：“别停。”
我没力气点头，只能继续维持那股连接。星盘转得越来越稳，方向彻底反了过来。红膜早已剥落，只剩下纯净的银光流转全身。
可这光，吸得人太狠。
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抽髓。陆九玄的银发全白了，胸前的金纹裂得更深，边缘渗着暗色的血。他跪在那里，剑插在身侧，手一直没松开我的小指。
司徒墨忽然低笑一声，声音哑得不像话。“你说过……要改写结局。”他喘了口气，“这次，算不算？”
我想说话，喉咙里只涌出一口带光的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星盘核心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正在浮现。
三个名字。
交错着，缠绕着，像是早就该这样写下的。
叶蓁、陆九玄、司徒墨。
光流转不息，没有谁在前，也没有谁在后。它们并列而立，又被同一道纹路贯穿，像是命运之线终于打上了结。
可就在这时候，记忆乱了。
画面突然闪出来——不是现在的我们，是过去。
第一世，我在火焰中站着，手里抱着一块星盘残片，身后是烧成灰的村落。陆九玄冲过来拉我，我没回头。火吞了我，他也跳了进来。
第二世，他在雪地里倒下，剑断了，胸口插着半截断刀。我跪在他旁边，喊他名字，他笑着摇头，然后化成了光点。
这一世，司徒墨站在祭坛边缘，九条狐尾一条条断裂，黑烟弥漫。他回头看我，眼里没有恨，只有“快走”两个字。
这些画面来回撕扯，几乎要把我和锁链之间的联系扯断。
不行……不能乱。
我咬破舌尖，疼让我清醒了一瞬。嘴里全是铁锈味，但我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过要改写结局。”
这句话像是钥匙，吊坠的残核猛地一震，三人心口的印记同时亮起。我的右手星纹金光暴涨，陆九玄胸前的裂纹泛出微光，司徒墨锁骨上的旧疤也渗出紫色的光丝。
三股力量顺着锁链汇入星盘中心。
名字更亮了。
星盘彻底合拢，银纹勾勒出全新的图腾——不再是单向运转的轮回阵，而是三条线交织成环，首尾相连，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清鸣响起，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终于闭合。
紧接着，地面震动了一下。
一道由星光组成的路径从星盘底部延伸出去，笔直指向远方。那方向……是书院。
初始点。
我愣了一下。原来不是结束，是重新开始。
可我们还能走吗？
身体已经快散了。皮肤裂开细纹，光从里面漏出来，像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流尽。陆九玄的手开始变得透明，但他还是没收回。司徒墨伏在我背上，最后一丝气息贴着我的后颈，温温的。
“这次……我们一起。”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梦话。
他俩都没回应，但锁链还在震，一下一下，像是心跳。
银光渐渐收拢，从四周向中心聚拢。星盘缓缓下沉，融入大地，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光芒退去时，我看见三具躯体静静躺在废墟里。
是我们。
姿势没变——陆九玄在我前面半跪着，手还搭在我额前；司徒墨趴在我身后，残尾卷着我的手腕；我仰着头，眼睛睁着，看得到天空。
如果有人来，会以为我们都死了。
但我们还活着。
气息微弱，脉搏若有若无，可锁链没断。
它缠在我们心口，颜色已经变淡，但还在。
星图在地上静静发光，一路延伸向书院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的石阶和关闭的大门。可这条路，是新的。
不知道多久后，远处传来脚步声。
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一个人影出现在祭坛边缘，穿着书院杂役的灰袍，手里提着药篮。她低头看到地上的光路，怔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蹲下来，伸手碰了碰星盘留下的痕迹。
指尖刚触到地面，光路忽然闪了一下。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们三人。
我正望着她，眼睛没闭。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人，却又停下。
就在那一刻，陆九玄的手指动了。
极其轻微的一颤，像是梦里抓东西。
她屏住呼吸，慢慢把手伸向他手腕。
还没碰到，司徒墨的残尾突然收紧了一下，把我手腕勒得微微发疼。
她缩回手，盯着我们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轻放下药篮，坐了下来，守在离我们三步远的地方。
星图依旧亮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书院方向。
天边刚露出一点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