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将吊坠轻轻放在他心口。琥珀刚触到衣料,便微微一震,金光如水波般漾开,渗入他胸口。司徒墨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些,脸上那几道黑痕也缓缓退去,像是被无形的手擦掉。
可就在这时,陆九玄突然低咳一声,整个人晃了晃。他的银发垂落额前,指尖泛白,死死抠住岩壁边缘。我立刻转身扶他,却发现他左腕缠着的布条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湿冷黏腻。
“还能撑住吗?”我抓紧他的手臂。
他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清得像冰潭底的石子,没有半分浑浊。我懂了——他还醒着,还能拼。
风从头顶裂缝吹下来,带着一股腥腐的气息。我猛地回头,看见那些九头蛇的残骸不知何时全都抬起了头颅,八双幽绿的眼火在雾中闪烁,像埋伏在暗处的猎手,正一点点逼近。
它们动了。
不是冲我,也不是冲陆九玄,而是齐刷刷转向司徒墨的方向。其中一颗蛇首猛然张口,毒牙离地三寸,直扑他脚踝。
“它认的是我的气息。”司徒墨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冷静,“只要我还在这儿,它们就不会停。”
话音未落,他右手猛地掐进自己右腕经脉,指节一扣,妖力逆冲而上。我听见皮肉撕裂的轻响,紧接着是一声闷哼——他竟硬生生将自己的狐尾根部震断!
鲜血喷出的瞬间,那截断尾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落在中央蛇首面前。浓烈的血腥味炸开,所有蛇头立刻调转方向,争抢撕咬那团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趁着这空档,司徒墨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那血雾散开的刹那,一颗泛着幽蓝光泽的圆珠自他口中逼出,裹着血丝滚落地面,一路滑到我脚边。
是内丹。
我低头看着那颗沾满血迹的珠子,表面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妖息。它并不大,比拇指略小,却沉得像是压住了整片山谷的重量。
“拿着。”司徒墨靠在岩壁上喘息,脸色惨白如纸,“别问为什么,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我没多想,俯身捡起内丹。入手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铁。我转头看向陆九玄,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胸口的金纹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芯。
“可能会疼。”我说。
他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内丹按进他胸口伤口。
那一瞬,他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爆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黑血从嘴角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可原本黯淡的金纹却骤然亮起,像被重新点燃的火焰,沿着经络迅速蔓延开来。
阵法抽取灵力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谷底安静了一瞬。
我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右手掌心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我低头一看,皮肤下竟浮现出一道扭曲的黑色纹路,蜿蜒如蛇,正缓缓向手腕延伸。
那形状……和司徒墨断尾处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我抬头看他。
他也在看我,紫眸里的红光尚未褪尽,神情凝重。“不是疗伤那么简单。”他声音沙哑,“你的命……连上了我的妖力。”
我怔住。
他说的不是猜测,是确认。
我低头盯着那道黑纹,它还在缓慢爬行,像活物般嵌入血脉。与此同时,司徒墨左臂的旧疤边缘也开始渗出同样的痕迹,细密如蛛网,沿着锁骨向上攀爬。
我们之间,确实有了某种联系。
不是契约,也不是控制,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东西——同生共死的牵连。
“你早知道会这样?”我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用指背蹭了下嘴角的血渍。“我知道代价。”他说,“但我不可能看着你们死在这里。”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你倒是挺会给自己加戏。”
他也扯了扯嘴角,笑得虚弱:“总得有人做点麻烦事。”
陆九玄这时缓缓睁开眼,呼吸比刚才稳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金纹虽未消失,但已不再剧烈波动。他看了看我,又看向司徒墨,最后目光落在我右手的黑纹上。
“这股力量……”他低声说,“能对抗阵法。”
“不止。”司徒墨靠在岩壁上,闭了闭眼,“它还能干扰蛊虫的感应。只要她体内有我的妖力,我爹就无法精准定位她的位置。”
我明白了。
这不是单纯的续命手段,而是一次反制。
用他的伤,换一线生机;用他的血,打断司徒烈的操控链。
可代价是,我和他绑在了一起。他的痛,我会感同身受;他的死,我也逃不掉。
“你觉得我会上当?”我看着司徒墨,“你以为说几句舍己为人的话,我就信你是真心的?”
他睁开眼,目光平静:“你可以不信。但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没躲。”
我没再说话。
远处,九头蛇残骸仍在撕咬那截断尾,动作渐渐迟缓。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让人作呕。可我知道,它们还没结束。
这只是开始。
我慢慢站起身,右手仍隐隐作痛,黑纹未退,反而更深了些。我握了握拳,感觉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在流动,不属于我,也不完全属于他。
“接下来呢?”我问。
司徒墨撑着断刀想要站起来,试了两次才成功。“等它们吃完。”他说,“然后,我们得找到阵眼。”
“你怎么知道阵眼在哪?”
“我不知道。”他看了我一眼,“但我能感觉到,它在拉我。”
我皱眉。
他身上那道蛊印,竟然还能感应到阵法核心?
“别靠近。”我立刻说,“那是陷阱。”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不会一个人去。”
陆九玄这时扶着剑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站得笔直。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司徒墨,最终将目光定在我右手的黑纹上。
“若此纹可引动阵法反噬,”他说,“或许不必找阵眼。”
我心头一跳。
他是说——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道连接?
用我和司徒墨之间的命脉相连,作为突破口?
“你想让我当诱饵?”我看着他。
他没否认:“你最接近观星族本源,又有吊坠护魂。若以你为引,配合他体内残余妖力,或可扰乱祭坛运转。”
我冷笑:“听起来像个送死计划。”
“但目前唯一可行。”他声音很轻,却坚定。
司徒墨忽然插话:“我去。”
“你疯了?”我看向他,“你只剩八条尾巴,再断一次,妖格都会崩!”
“正因为只剩八条,”他盯着我,紫眸微闪,“我才清楚什么叫退无可退。”
我没吭声。
风从头顶裂缝灌下来,吹乱了我的发。我抬手拨了一下,却发现右手指尖有些发麻,那道黑纹似乎又往手臂上爬了一寸。
时间不多了。
“不是谁去的问题。”我说,“是怎么活下来的问题。”
我弯腰捡起吊坠,它还在微微发烫。我把它攥进左手,掌心贴着皮肤,感受那股熟悉的温润。
然后,我走向陆九玄。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抓起他那只完好的手,按在自己右腕上。
黑纹接触到他指尖的刹那,金纹骤然一亮。
“试试。”我说,“能不能让金纹压住它。”
他皱眉,灵力缓缓探出。可就在金光触及黑纹的一瞬,我右手猛地抽搐,一股剧烈的灼痛直冲脑门。我咬牙忍住,没松手。
金纹在挣扎,黑纹也在反抗。两者相撞,像是两股水流迎面冲撞,激起无形的震荡。
司徒墨忽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你也感觉到了?”我问他。
他抬起头,额角渗出血丝:“你在强行融合……这会伤到他。”
“我知道。”我盯着陆九玄的眼睛,“可如果我们不动手,明天躺下的就是我们三个。”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我配合。”
我转向司徒墨:“你也别闲着。把你剩下的妖力,全灌进来。”
他苦笑:“你要把我们两个都榨干?”
“不然呢?”我扬了扬眉,“等死?”
他没再反驳,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我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妖息正从他身上缓缓溢出,流向我右手的黑纹。
陆九玄的金纹也开始稳定推进。
三方之力交汇于我体内,像三条河流汇入同一个深渊。
头顶的裂缝透下最后一缕光,照在我手上。
黑纹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