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撕开黑暗,我感觉自己在坠落,又像被拉扯着向前冲。意识断断续续,耳边没有风声,也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力量在体内乱窜,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翻个遍。
指尖还能感觉到那张婚书的边角,粗糙而真实。断刀贴着胸口,冰冷的刀鞘硌得肋骨生疼。我咬牙撑住神志,不敢闭眼——一闭上,就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
雪夜里,一个少年跪在祭坛中央,背后九条狐尾燃起蓝焰。他抬手拔出插在心口的残刃,鲜血顺着指缝滴进星盘裂痕。那一瞬,天地静了,连风都停住。他回头望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道妖力封进了那枚吊坠。
画面碎了。
我又回到了这片扭曲的空间里。
陆九玄在我左侧,银发散乱,剑仍握在手中,可剑身黯淡,光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的手臂横在我和司徒墨之间,像是想护住什么,又像是被时空之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再看司徒墨。
他漂浮在右侧稍远的位置,身形半透明,仿佛随时会化成烟雾消散。黑袍破损,肩头裂开一道深口,血迹早已干涸。他低垂着眼,呼吸若有若无,唯有一条狐尾还缠在他腰间,幽蓝微光忽明忽暗。
“别……走。”我喉咙发紧,伸手想去抓他。
手穿过了他的肩膀,像碰到了一层水波。
他眼皮颤了一下,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轻,像是隔着好几世的距离,却让我心头猛地一揪。
“我在。”他说,“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四周空间猛然震颤。头顶上方裂开一道旋转的光隙,像是要把我们一个个吸进去。我感到身体被撕扯,左边是陆九玄的剑气牵引,右边是那道光隙的吞噬之力,中间却空荡荡的,没人能稳住我。
吊坠突然发烫。
它贴在我的掌心,裂痕中渗出一丝温热,不是灼烧,而是像有人轻轻握住我的手。我低头,发现自己的血正顺着指尖流进吊坠凹槽,滴滴答答,在虚空中凝成细小的金点。
星盘古符在脑海中浮现。
我没学过这个,也不记得谁教过我,可这一刻,手指自动动了起来。我在空中划下三笔,每一笔都带着刺骨的痛,像是用骨头在刻字。血雾散开,形成一圈微弱的光环,将我们三人围住。
“抓紧。”我哑着嗓子说,“别分开。”
陆九玄猛地睁眼,剑尖一转,刺入自己手腕。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汇入那圈光环。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却咬牙撑着没倒。
司徒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他睁开眼,紫眸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蓝。他抬手,九条狐尾凭空展开,蓝光如网,罩住我们三人。哪怕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哪怕每一条尾巴都在颤抖,他依旧稳稳地撑着。
“命可弃,誓不离。”他低声念了一句。
那不是誓言,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回响。整片空间嗡鸣起来,连那道旋转的光隙都停滞了一瞬。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精魄,强行逆推时空轨迹,为我们开出一条回归之路。
“不行!”我喊,“你还撑得住吗?停下!”
他没理我,反而抬起手,指向那道光隙的核心。九尾齐动,蓝焰翻涌,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逆行通道。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片熟悉的山崖轮廓,还有远处书院的飞檐一角。
那是现实。
我们来的地方。
也是该回去的地方。
陆九玄盯着司徒墨,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猛地抽出剑,不再犹豫,朝着那道光隙最深处刺去。
剑锋触碰到壁垒的刹那,心口爆发出一阵剧痛。他的星盘之力全数涌出,与吊坠的金光、狐尾的蓝焰交汇,轰然炸开一道金色光柱。
我们被卷了进去。
速度快得让人窒息。耳边终于有了声音——是风,是心跳,是某种沉重落地前的压迫感。
我死死抱住怀里的东西,眼角余光瞥见司徒墨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模糊。他冲我笑了笑,嘴型像是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摔在硬地上,后背撞上岩石,疼得闷哼一声。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湿意。我喘了几口气,勉强撑起身子,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边的人。
陆九玄半跪在几步外,剑插进石缝里,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他低着头,银发遮住脸,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强压伤势。
而司徒墨。
他靠坐在一块断石旁,黑袍破得只剩半件,脸上毫无血色。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血,随手擦在衣料上。
最让我心口一紧的是——
他身后,只有一条狐尾静静垂落,泛着微弱的蓝光。
其余八条,不见了。
“回来了……”他靠着石头,声音很轻,却笑了,“这次,没丢下你们。”
我没动,也没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发酸,却不敢眨眼。
陆九玄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司徒墨身上,久久不动。他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有震惊,有怀疑,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你付出的代价,够大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司徒墨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晃了晃那条仅存的狐尾。“还剩一条,够用就行。”
风吹过山岗,远处传来书院晨钟的第一声。
我低头,发现吊坠还在发烫,但裂痕没有继续蔓延。断刀和婚书紧紧贴在胸口,像是一直提醒我——有些事真的发生了,有些人没有消失。
我慢慢爬过去,在司徒墨身边坐下。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了他肩上。
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累了吗?”我问。
“有点。”他低声说,“睡一会儿就好。”
我没应声,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吊坠。
他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真要睡着了。可我知道,这一觉,或许不会太长。
陆九玄站起身,拔出石缝中的剑,一步步走过来。他在我们面前停下,低头看着司徒墨仅剩的一条狐尾,眉头紧锁。
“你还能撑多久?”他问。
司徒墨闭着眼,嘴角微扬。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