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还半开着,我站在门槛内侧,手里攥着那片泛银线的狐毛。风已经停了,炉灰里的细烟也散尽,可胸口那股闷胀感却越来越重,像是有东西在往脑子里钻。吊坠紧贴皮肤,烫得厉害,不是刚才那种预警式的热,而是像烧红的铁块压在心口。
我猛地把狐毛塞进药炉最深处,用冷灰盖住。指尖刚离开,额心突然一刺,疼得我眼前发白。等视线恢复时,屋里的一切都变了——墙角的裂缝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像是活物般蠕动,拼出四个字:**双生星盘**。
我踉跄后退,背撞上床板。藏在床下的《星渊录》残本不知何时滑了出来,书页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停下。我低头看去,纸上的古文开始游移,重新排列成一句短语:“双生共命,一灭一生。”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低沉、缓慢,像从地底渗出来:“杀掉司徒墨,星盘就是你一个人的。”
我浑身一僵。
那不是幻听。它直接在我脑子里说话,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摸向腰间的匕首。指节扣住刀柄的瞬间,视野里闪过画面——陆九玄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断刀,而握着刀柄的手,是我自己的。
“你是唯一的宿主。”那个声音继续说,“除掉碍事者。”
我咬牙,想抽回手,可手臂像不属于自己。视线死死钉在靠墙坐着的陆九玄身上。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左手还压在左臂内侧,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些。他在调息,没察觉危险正在逼近。
匕首抽出了一寸。
刀刃映出我扭曲的脸。额间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金光从中透出,照得墙壁微微发亮。我看见自己瞳孔拉长,变成竖立的金色线条。
“别信……”我喉咙挤出几个字,是对着自己说的,“别信它……”
舌尖猛地被牙齿咬穿,血腥味冲进口腔。那一瞬,司徒墨临走前的话撞进脑海:“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劈开了混沌。
我反手将琥珀吊坠狠狠砸向墙面。金石相击,发出一声脆响,吊坠弹落在地,滚到床脚。就在撞击的刹那,金光炸开,短暂照亮整个屋子。那一瞬,我听见脑子里的声音嘶了一声,像是被灼伤。
额间的竖瞳剧烈跳动,视野忽明忽暗。
窗外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几乎看不清。下一秒,门框边多了一人。司徒墨落地无声,一步跨到屋中,直奔陆九玄。我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伸手将陆九玄拽开,自己站到了我面前。
“要动他,先杀我。”
他说得很轻,没有怒意,也没有威胁,就像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我瞪着他,手指还在抖,匕首悬在半空。他站着不动,黑袍下摆垂落,月光照进来,九条狐尾在他身后缓缓展开,幽蓝光芒缠绕周身,像是夜雾凝成的屏障。
“你来干什么?”我吼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他没答。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我额间射出的金光与他狐尾散发的蓝芒交织,空气中出现一层透明的波纹,像是水面被撕开又强行缝合。那层屏障挡在我和陆九玄之间,稳稳立住。
我往前踏一步,金光暴涨。他的狐尾随之收紧,蓝芒更盛,脚下地面裂开几道细纹。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有力量碰撞时发出的低鸣,在屋内来回震荡。
就在这僵持的一刻,我眼角余光扫过他锁骨处的旧疤。那道疤原本只是暗红色的痕迹,此刻却隐隐浮现出金色纹路,和我额间的印记如出一辙。
我心头一震。
那一瞬,攻击的冲动莫名弱了几分。
他似乎察觉到了,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在看什么?”
“你身上……有观星族的印。”
他嘴角动了动,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抬起眼,直视我额间的竖瞳:“你现在看到的,是你该看到的吗?还是有人,早就给你写好了结局?”
我愣住。
脑子里那个声音消失了,但压迫感仍在。我意识到一件事——刚才的画面,那把插进陆九玄胸口的刀,也许根本不是现实,而是某种植入的指令。
我缓缓松开匕首。
刀落回鞘中,发出一声轻响。
紧接着,我反手按住额头,用尽力气把那道金光压回去。竖瞳剧烈跳动几下,终于闭合。屏障崩解的瞬间,一股反噬之力涌上来,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呼吸变得困难,耳朵嗡嗡作响。
抬头时,看见司徒墨晃了一下,一只手撑住墙壁才没倒下。他嘴角渗出血丝,脸色苍白,却仍站在我和陆九玄之间。
陆九玄睁开眼,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慢慢坐直身体,左手依旧压着左臂,声音低沉:“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人回答。
我撑着地板想站起来,手臂发软,试了两次才勉强起身。司徒墨靠着墙,缓了片刻,抬手抹去嘴角的血。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像是藏着很多话,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别再碰那本《星渊录》。”他说,“它不是给你看的。”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能看?”
他没接话,只是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虚浮,却走得坚决。
经过我身边时,他顿了顿,“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就别再靠别人给你的线索活着。包括我留下的。”
说完,他拉开门走出去。
夜风灌进来,吹得油灯摇晃。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枚从墙上捡回的琥珀吊坠。它不再发烫,但表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刚才那一击留下的伤。
陆九玄下了床,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星渊录》。他翻了两页,忽然停住。
“这一页……”他皱眉,“刚才不是空白的。”
我走过去,看见纸上原本浮现文字的地方,现在只剩一片焦痕,像是被火烧过。
“有人清掉了内容。”我说。
他抬头看我,“你觉得是司徒墨?”
“不知道。”我摇头,“但他没必要这么做。如果他想瞒,就不会用自己的血留下提示。”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院门外。我没有出去看,只是把吊坠重新挂回脖子上。它贴着皮肤,凉得惊人。
陆九玄把书放回桌上,忽然问:“你刚才……是不是差点杀了我?”
我抬眼看他。
他脸上没有责怪,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确认。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但我不会。”
他点点头,没再追问。
屋外的人影没进来,也没离开。我就这么站着,听着门外那道呼吸声,平稳而清晰。
一只手缓缓推开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