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柴堆上的草屑正从鼻尖飘过。
胸口像是被铁索绞过,每一次呼吸都牵着内里发痛。可我还活着。
外面风停了,月光卡在窗缝里,像一道未愈的伤。我撑起身子,掌心按地,指尖触到一块湿痕——是血,已经凉了,但气味熟悉。
叶蓁来过。
她没留下一句话,可我知道她去了哪儿。藏经阁的方向,星盘在沉睡时也传来过震颤,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我摸到腰间的剑,剑柄微温。它还在等我拔它出来。
站起来时,腿软了一下。我扶住墙,把剑横在臂前,一步步往外走。书院静得反常,连巡夜铃都没响。这不对。越是安静,越说明有人在等你出错。
我绕过东院回廊,直奔后山。
妖塔立在坡顶,黑得不像石头,倒像是从地底长出来的影子。塔门半开,一道符纸垂在门框上,被风掀动,发出极轻的“啪”一声,像谁在敲门。
我知道这是假的。
真正的入口不在这里。
我抬起手,用剑尖划开掌心。血滴下去,落在青石板上没有渗开,而是顺着某条看不见的纹路缓缓流动。我盯着那血线,它拐了两个弯,最终指向塔基左侧的一块浮砖。
就是那儿。
我走过去,一脚踩下。
砖面塌陷,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黑雾涌出。我纵身跃入,剑光在身前划出半圆,将雾气劈开一条通路。落地时膝盖一沉,但没倒。
塔内没有灯,也没有回声。四面墙都是暗红色的石板,上面刻着七道门的轮廓。它们开始转动,缓缓地,像轮盘在转。
第一扇门开了。
里面是叶蓁跪在地上,左手血肉模糊,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没动。
第二扇门开,她靠在墙边,冷笑:“你来干什么?救不了我的。”
我还是没动。
第三扇,第四扇……她哭,她喊,她化成灰从门里飘出来。
我闭上眼。
星盘贴在心口,开始发烫。它不再只是记录命运,它在回应某种牵引——就像它曾经为她亮过那样。
我伸手按住胸口,低声说:“你往哪走,我就往哪走。”
话音落,星盘震了一下。
我睁开眼,朝着最后一扇尚未开启的门走去。
第六扇门突然打开,传出她的声音:“快走!别进来!”
那声音太真了,真得像是她真的在喊。
我停下。
可她不会让我走。
她宁可自己烧成灰,也不会让我退后一步。
我抬手,剑锋一转,斩断门前垂下的蛛丝状东西。那丝断了,瞬间化作灰烬。
第七扇门无声开启。
我走进去。
里面没有门,只有一片空地,中央浮着一根燃烧的狐毛,缠着半截断刀。刀身锈迹斑斑,但刀柄上“司徒”两个字还清晰。
我走近两步。
四周空气突然变冷。
幻象来了。
锁链从地底钻出,穿过叶蓁的肩膀,将她钉在空中。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司徒墨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另一把刀,轻轻一笑:“陆教习,你说她要是死了,你的星盘还能不能转?”
我没说话。
他抬手,刀锋抵住她咽喉。
“你救不了她的。”他说,“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我握紧剑。
“我不信。”我说。
剑身微震,一道寒气顺着剑脊爬上来,缠上我的手臂。
我往前走了一步。
幻象变了。
叶蓁睁开眼,看着我,笑了。她朝我走来,脚步轻,像踩在风上。她伸出手,指尖快碰到我脸颊时——
她的脸变了。
成了司徒烈。
他高举屠刀,劈下。
我来不及闪。
剑在手中,可身体僵住。那一刀太快,太熟,像是我早就经历过千百遍。
就在刀锋落下的瞬间,胸口星盘猛地一烫。
蓝光炸开。
整座塔都在晃。
幻影碎了。
我跪在地上,喘着气,手还抓着剑。
星盘的光慢慢弱下去,但没熄。
我抬起头,看见阵眼中央多了样东西——一朵野花,沾了血,花瓣半折,躺在狐毛旁边。
我认得这花。
她别在衣领上的那朵。
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塞进了我的袖口,又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这里。
我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花瓣,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倒是比我想的,多撑了几息。”
我没回头。
但剑已经横在胸前。
“你以为破了幻境,就赢了?”那声音说,“七杀阵的死门,从来不是困住人的地方。”
我缓缓站起。
“是埋葬执念的坟。”
话音落,地面开始裂开。
黑雾从缝隙里涌出,缠上我的脚踝。我感觉到力气在被抽走,像是有什么在吸我的命。
可我还站着。
剑没松。
星盘又亮了一点。
我听见自己说:“只要她还活着,我的执念就不该死。”
蓝光再次暴涨。
雾气退开一寸。
我往前走。
一步,两步。
走到阵眼中央,我把那朵花放进怀里,然后抬起剑,指向虚空。
“你要杀我,”我说,“得先问她答不答应。”
风停了。
塔顶传来一声瓦响。
像尾巴扫过屋脊。
我抬头。
月光从破洞照下来,落在断刀上。
刀刃突然动了。
它转向我,缓缓浮起,刀尖对准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