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门还开着,风把那朵野花吹得歪了半边。我站在门口,肩上的剑沉得不像话,可脚步没停。陆九玄已经到了,背对着我,手指按在桌沿,指节泛着青白。他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剑冢里那句话还在耳边:“她是初代圣子的转世之身。”可我现在顾不上这些。掌心的血顺着布条往下渗,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砸出小小的暗斑。我蹲下身,把剑插进石缝,用膝盖压住剑柄,撕下另一截袖布重新缠手。
“你还能撑多久?”陆九玄终于开口。
“三天。”我系紧布条,“和上次说的一样。”
他没接话。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布条摩擦掌心的声音。就在这时,墙角传来一声轻笑。
“所以,得抢时间。”
司徒墨从暗处走出来,黑袍沾了夜露,领口敞着,锁骨上的旧疤若隐若现。他手里没拿东西,但袖口鼓了一块,像是藏了什么。我盯着他,他也不避,反而冲我扬了扬眉。
“你来干什么?”陆九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听计划。”他说,“你们总不会想一个人去吧?”
我站起身,走到桌边,把那朵野花拨到一旁。花茎很嫩,一碰就断了。我盯着那截断茎,忽然开口:“血祭法阵在北岭地底,三层结界,外层是巡卫,中层是符阵,最里层是噬魂灯。司徒烈把令牌挂在膳堂大叔身上,不是示威,是提醒——他已经在准备重启仪式。”
陆九玄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爹做事,喜欢留半步活路。”司徒墨靠在墙边,语气懒散,“他知道我会来报信,所以让尸体挂着,等我看见。”
我抬眼看他:“你不怕他?”
“怕。”他笑了下,“但我更怕你死在那之前。”
屋里又静了。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不能再等了。
“今晚动手。”我说,“再拖,我不一定还能站着走进去。”
陆九玄猛地抬头:“太险了,你现在的状态——”
“正因为我快撑不住了,才必须现在动。”我打断他,“反噬会把我烧成灰,但只要在那之前毁了法阵,断了血祭的引子,我就还有救。你们要跟着,就听我的安排。”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我没退让。
“东侧巡卫每两刻钟换岗,间隙只有半柱香。”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陆九玄,你去引开他们。装醉最稳妥,书院里没人敢拦你这个教习发酒疯。”
他没动:“那你呢?”
“我从南面潜入。噬魂灯在法阵核心,只有星盘血脉能靠近而不触发反噬。”我顿了顿,“司徒墨,西侧结界是你爹设的,但你是他亲儿子,妖力波动能骗过守阵符。你去破界。”
司徒墨挑眉:“你信我?”
“我不信你。”我直视他,“但我信你现在不想我死。”
他笑了,笑得有点涩,没说话。
陆九玄突然抬手,剑气横扫,桌上那截断花被削成两半,飞出去撞在墙上。他盯着司徒墨:“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半妖。”
“哟。”司徒墨摊手,“威胁我?你刚才在剑冢连剑都拔不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气势。”
“够了。”我一掌拍在桌上,“要吵出去吵。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谁掉下去,谁都别想活。”
两人同时沉默。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我弯腰拔起剑,剑柄还是湿的,血没止住。我把它扛上肩,金属的凉意贴着脖子,反而让我清醒。
“行动路线我记下了。”我说,“子时三刻,北岭外林汇合。接头暗号还是‘风起了’。谁要是没到,别等,自己走。”
陆九玄点头:“我负责东侧,制造混乱。”
“我破西侧结界。”司徒墨靠在墙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截东西,递向我,“拿着。”
我低头看——半截断刀,刀身锈迹斑斑,但刃口还亮着寒光。
“这是什么?”
“保命的。”他声音低了,“要是被噬魂灯困住,它吸的是活人精魄。你要是出不来……就用它刺自己心脏。”
我皱眉:“自残?”
“死比被吸干强。”他盯着我,“它不会让你痛太久。”
陆九玄一步跨过来,剑光一闪,司徒墨的衣袖应声断开,半截布条飘落在地。他剑尖直指司徒墨咽喉:“再教她这种话,我不介意现在就清理门户。”
司徒墨没动,反而笑了:“你护她,我懂。可你护得住她进去,护不住她出来。真到了那一步,她得有选择。”
我伸手,把断刀拿过来,塞进袖袋。布料摩擦刀身,发出沙沙的响。
“我收着。”我说,“用不用,我说了算。”
陆九玄看向我,眼神里有压不住的焦躁:“你真信他?”
“我不信他。”我握紧剑柄,“但我信这把刀——它在这儿,说明他没想让我死。”
司徒墨看着我,忽然抬手,指尖在唇边一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也听见了——远处有铜铃轻响,是巡夜的信号。
“时间不多。”我说,“都走暗道,别碰正路。”
陆九玄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推门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下。司徒墨没急着走,反而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你掌心的血,是不是越来越烫了?”
我一怔。
确实。从剑冢出来后,血一直在流,可刚才那一瞬间,掌心像被火燎了一下。
“正常。”我说。
“不正常。”他摇头,“那是噬魂灯在呼应你。它在等你靠近。”
我盯着他:“你知道的不少。”
“我知道的,都是我不想记的。”他后退一步,紫眸里的红光闪了闪,“记住,别让它碰到你的血。一滴都不行。”
说完,他转身跃上窗台,身影一晃,没了。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袖袋,断刀的轮廓硌着皮肤。掌心又渗出血来,顺着指缝往下滴。我抬起手,血珠落在剑柄上,被那血纹吸了进去,纹路微微亮了一下。
剑身轻震,像是在催我。
我扛起剑,走向门口。
风把那半截断花吹到了门槛边,茎上还沾着一点土。我跨过去,没回头。
北岭的夜路很长,但我已经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