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吊坠残片还在发烫,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我咬着牙往前走,腿有点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后那道裂缝已经看不见了,可皮肤底下好像有东西在爬,顺着经脉往五脏六腑钻。
陆九玄走在我前面,剑没收鞘,但他肩膀塌得厉害,脚步也比刚才慢了一拍。他没回头,可我知道他在等我跟上。
突然胸口一紧,像是被人从里面攥住了心脏。我踉跄了一下,手扶住树干,一口血喷在树皮上。血滴下去的时候,我看见里面有金丝在动,像活的一样。
他立刻转身,一把将我按在树上,手掌贴上我后背。灵力涌进来,冷得像冰水灌进血管。我浑身一抖,想推开他,可动不了。
“别动。”他说,声音压得很低,“你体内的符文在崩。”
我喘着气,喉咙里全是腥味。这才感觉到,身上哪儿都不对劲。皮肤下面浮着一层金纹,顺着肋骨往上爬,碰到哪儿,哪儿就像被刀割。体温越来越高,额头滚烫,可手脚却冷得发麻。
“性转术……撑不住了?”我挤出几个字。
他没答,但掌心的灵力猛地震了一下。我听见他牙关咬紧的声音。
“你别硬撑。”我伸手去抓他手腕,“你那点灵力,经得起我抽几次?”
他反而按得更紧。灵力继续往我体内灌,可这次不稳了,一阵一阵地断。我察觉到不对——他的灵流在抖,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回来的。
抬头看他,才发现他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活人。银发边缘泛出灰意,耳尖渗出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流。
“陆九玄!”我吼他,“停下!你再这样我们都得栽在这儿!”
他眼都没眨:“撑住……别在我眼前散了。”
我气得想笑。这家伙什么时候都能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可笑不出来,疼得只想咬人。
就在这时候,一道风掠过。
黑袍角一闪,人已经到了我跟前。司徒墨。
他一掌拍开陆九玄的手,力道大得让后者退了两步。我后背一空,差点跪下去,被他顺势架住肩膀。
“你那点人族灵力,”他看着陆九玄,冷笑,“给她续命,不如给她送终。”
陆九玄抬剑,剑尖直指他咽喉。可剑身裂纹还在,一动就发出细微的崩响。
“让开。”陆九玄说。
司徒墨没理他,转头看我。紫眸里红光闪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吊坠烧你多久了?”他问。
我没力气说话,只能点头。
他伸手探进我衣领,把吊坠残片掏出来。那东西在他掌心剧烈震动,金光乱闪。他眉头一皱,指尖一划,一滴血落在碎片上。金光立刻弱了半分。
“它认你?”我哑着嗓子问。
他没答,把碎片塞回我怀里,然后抬手按在我额头上。
皮肤相触的瞬间,我全身一僵。一股妖力顺着眉心灌进来,不像陆九玄那么冷,也不像我自己血脉那么烫。它像一条蛇,滑进经脉,追着那些乱窜的金纹咬。
我疼得蜷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声。他手没松,反而加了力。
“忍着。”他说,“再乱动,血咒反噬的是你。”
我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味。体内那股撕裂感越来越强,可金纹确实在退。一条一条,从皮肉底下缩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回骨头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钻心的痛终于缓了。我喘着气,额头全是汗,整个人软在他胳膊上。
“好了。”他说,松手退开。
我滑坐在地,手撑着泥地,指节发白。吊坠残片贴着胸口,温度降了些,但还在微微发烫。
陆九玄走过来扶我,手刚碰到我肩膀,就被我甩开。
“别碰。”我喘着,“还不知道稳不稳。”
他没再伸手,只是站在我旁边,剑横在身前,盯着司徒墨。
“你为什么要救她?”他问。
司徒墨擦掉嘴角的血——我这才发现他唇角裂了,血顺着下巴往下滴。他刚才施咒,也付了代价。
“她死了,星盘也废。”他冷笑,“我图什么?”
“那你图什么?”我抬头看他,“你爸要拿我血开通道,你不帮他还来救我?”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深,像藏着很多没说的话。最后只吐出一句:“我不是他养的狗。”
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陆九玄叫住他,“她还能撑多久?”
司徒墨脚步顿了一下。
“三天。”他说,“血咒压得住一时,压不住命格相冲。她这身子,本就是靠术法硬撑着当男人活的。现在星盘共鸣太强,性转术反噬,灵与肉都在裂。三天内找不到解法,她会先变成妖,再化成灰。”
林子里静了一瞬。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星文还在,可颜色暗了,像是快熄的炭火。刚才那阵痛虽然过去了,可身体里空得厉害,像被掏过一遍。
“解法呢?”我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谁可能知道——你娘留下的东西,不在你身上,就在你来的地方。”
我心头一震。
他还记得提我娘。
可没等我追问,他已跃上树梢,黑袍一卷,人影消失在林间。
陆九玄蹲下来,把我扶起来。我靠在他肩上,轻得像片叶子。
“走不动了?”他问。
“走不动了。”我说。
他没说话,背着我往前走。山路颠,每一步都震得我骨头疼。我趴在他背上,听见他心跳很乱,呼吸也不稳。
“你伤得不轻。”我说。
“没事。”他说。
“有事。”我贴着他后颈,感觉到一片湿,“你耳根还在流血。”
他没答,只是把背挺直了些。
我闭上眼,脑子乱成一团。司徒墨的话在耳边转——三天。变成妖,再化成灰。听起来像吓唬人,可我知道不是。我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一点点崩。就像一栋房子,梁柱裂了,墙皮掉了,随时会塌。
可最怕的不是死。
是死前变成我不认识的东西。
风从林间穿过,吹得树叶沙沙响。我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袖袋。
吊坠残片还在。
我把它掏出来,贴在掌心。金纹微微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不是容器,是钥匙。
司徒墨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浮上来。
我攥紧它,指节发白。
陆九玄的脚步忽然慢了。
“怎么了?”我问。
他没答,只是抬头看前方。
山道尽头,书院的门楼轮廓隐约可见。可门边站着一个人影,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们都没说话,慢慢靠近。
那人穿着书院弟子的灰袍,背对着我们,手里提着一盏灯。灯没点,但灯身上有道裂痕,像是被什么砸过。
陆九玄把我放下,扶我在树后蹲下。
他独自上前两步,剑尖微抬。
“你是谁?”他问。
那人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把灯放在地上。然后缓缓转过身。
脸是白的,没有血色。眼睛睁着,可瞳孔是散的。
是书院的弟子,我认得他。前两天还在药堂见过,负责晒药材。
可现在,他脖子上有一圈紫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嘴唇发青,嘴角还挂着一丝干掉的血迹。
他看着陆九玄,忽然咧嘴笑了。
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她……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