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雾中那道残影,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呼吸都慢了一拍。可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它没动,我也不能退。
“那是幻象。”陆九玄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剑尖微抬,“别看。”
司徒墨没说话,但余光扫了我一眼,狐尾轻轻一收。
我知道不是幻象那么简单。那道影子的眼神太熟了——是我自己,却又不像我。她站在那里,像在等我认出她,又像在警告我别再靠近。
吊坠还在烫,右臂的麻木感缓缓退去,像是潮水撤回岸边。我活动了下手腕,指尖触到袖口的草药灰,顺势抹了抹,遮住刚才那一瞬的僵硬。
“既然它让我们走这条路,那就看看它想引我们到哪。”我说,声音尽量平稳。
脚下腐叶松软,每一步都陷进去一点。我低头看着泥土上的划痕,细而浅,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又被刻意掩盖过痕迹。这路被人清理过,不是自然形成。
我蹲下身,手指拨开一片落叶,露出底下一块半埋的石板,上面刻着半个“断”字。和之前司徒墨说的一样。
他三百年前来过?还折了刀?
我没抬头,只低声问:“你留的标记,还有多少?”
“够用就行。”他靠在树干上,黑袍贴着湿苔,语气懒散,可眼神一直没离开前方的雾。
陆九玄走在最前,剑未归鞘,灵力探出,在周围扫了一圈。草叶轻颤,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太安静了。”他说。
“本来就是坟场。”司徒墨接了一句,声音低了些。
雾里,红光又亮了起来。
不止一双。
三对猩红的眼睛,静静浮在半空,不近不远,像是守着某条看不见的界线。
我站直身子,右手悄悄摸向靴筒。指尖抽出一片锈铁片,边缘参差,是我在废墟里捡了多年的老搭档。这东西不值钱,但够锋利,能割喉,也能当绊索。
“你们俩,一个清障,一个警戒。”我低声说,“我来布个局。”
陆九玄回头:“你要做什么?”
“我在垃圾堆里活下来的本事,今天该派上用场了。”我把铁片嵌进旁边一棵巨木的裂缝,用藤蔓绞紧,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抖出些暗绿色的汁液,涂在刃口上。
这是药堂边角料熬的毒,不会致命,但沾上皮肉,灵觉会乱一阵子。
“别靠太近。”我提醒,“这毒会让感知失衡。”
司徒墨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狐尾微微一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退后两步,看了看陷阱的位置——正好卡在小径拐弯处,火狐若真要引路,必经此地。
刚站定,雾中那几双红瞳忽然齐齐眨了一下。
下一瞬,一道火影掠出。
三眼火狐跃入陷阱范围,后腿踩中藤索,猛地一绞,铁片翻转切入皮肉。毒液顺着伤口渗入,它顿时抽搐起来,第三只眼骤然睁开,一道幽光直射我眉心!
陆九玄剑光一闪,斩断光束,剑尖顺势抵住火狐咽喉,寒声道:“谁派你来的?”
火狐没死,喉咙滚动,眼中竟浮现出一张人脸——银面具,冷眼,正是阴火帮刺客的标识。
我心头一沉。
司徒墨突然闪身,一条狐尾如鞭疾出,缠住我的手腕,猛地一拽。
我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你袖口……”他盯着我的衣袖,声音冷了下来,“沾着西区炼油坊的火油味。那是我父亲的人才用的东西。”
我愣住。
我没接触过黑帮,更没去过炼油坊。
可他说得没错——我低头嗅了嗅袖口,一股淡淡的焦油味混着金属腥气,确实不是书院里的味道。
“你觉得我会投靠你爹?”我反问,同时悄悄摸向胸口吊坠。
它在震,不是警告,而是共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司徒墨盯着我,紫眸里的红光一闪:“你昨晚离开书院后去了哪里?”
“翻墙。”我直视他,“围墙外那段老旧油管,年久失修,我踩塌了,漏出来的黑油溅上了袖子。”
他眼神微动,没松开狐尾。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问,“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回去,洗干净再说?”
“掉头?”我冷笑,“你现在才提醒我身上有标记?早干什么去了?”
陆九玄收回剑,却没放松警惕,反而走近几步,剑尖轻点地面,灵力再次探出,扫向火狐额头。
“我想读它的记忆。”
“别。”司徒墨突然开口,“这狐狸中了毒,神识混乱,强行读取会炸开它的魂,连累你。”
陆九玄皱眉:“那你告诉我,怎么查清楚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等它清醒。”司徒墨终于松开我的手腕,狐尾收回身后,“毒不会立刻发作,它还能撑一会儿。”
火狐趴在地上,喘息粗重,第三只眼闭着,银面影像也渐渐淡去。
我蹲下身,盯着它的脸:“你是被派来引我们进陷阱的,对吧?可你没叫,也没攻击,说明你在犹豫——或者,你在等我们发现什么。”
它不动,耳朵微微抖了一下。
“炼油坊的火油味出现在我袖子上,不是巧合。”我站起身,看向两人,“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我叛变了,或者,想让司徒墨怀疑我。”
“目的呢?”陆九玄问。
“分化。”我说,“只要我们内斗,不管前方是生路还是死局,都不重要了。”
司徒墨靠在树边,手指轻敲袍角,节奏很慢。忽然,他抬头:“你昨晚翻墙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别的痕迹?比如,油管附近有没有脚印?”
我想了想:“天黑,看不清。但我记得,油管断裂的地方,切口很整齐——不像是自然老化,倒像是被人用刀割断的。”
他眼神一沉。
“有人提前布置好了。”我说,“就等着我踩上去。”
陆九玄握紧剑柄:“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被人盯着。”
“不止是盯着。”司徒墨低声道,“是在引导。他们知道你会走那条路,知道你会沾上火油,知道我会闻出来——这一环扣一环,就是为了让我拉住你。”
我盯着他:“那你为什么真的拉了?”
他没答,只是抬起手,指尖一抹,空气中飘出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旧铜混着焦木的味道。
“这是追踪咒的余味。”他说,“火油里掺了东西,不只是为了留下气味,是为了种咒。你每走一步,都在给他们指路。”
我立刻伸手去掏吊坠,却发现它震动得更厉害了。
不是冲着火狐,也不是冲着银面。
是冲着我袖口那点火油。
“它在吸。”我低声说,“吊坠在吸那股气味里的东西。”
陆九玄立刻上前:“把袖子脱了。”
“不行。”司徒墨却拦住他,“现在撕开,咒力会反冲。得找个干净地方,用纯水洗一遍,再用雷符压住波动。”
“最近的水源在暗河。”陆九玄说,“至少还得走两里。”
“那就快走。”我咬牙,“再晚,不知道还会引来什么。”
我正要迈步,吊坠突然一震,整条手臂又是一麻。
但这次,不是痛,也不是晕。
是图像。
一闪而过——
一间昏暗的屋子,墙上挂着一排银面具,最边上那个,裂了一道缝。一只手伸过去,摘下了它。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我认得那只手上的疤痕——在无名指根处,一道月牙形的旧伤。
和我左手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心跳撞在肋骨上。
司徒墨正看着我,眼神深得像潭水。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没答。
因为就在这时,雾中的火狐突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鸣。
它的眼睛,再一次映出那张银面具的脸。
但这一次,面具下似乎有光闪过,像是有人在后面点燃了灯。
陆九玄剑尖一挑,指向雾深处:“有人来了。”
司徒墨迅速挡在我侧前方,狐尾无声展开,护住身侧。
我抓紧吊坠,掌心发烫。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腐叶上,很轻,却一步一步,稳得可怕。
离我们不到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