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墨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的手指抽搐着,在地上划出几道浅痕,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往上顶。
我立刻按住吊坠,星盘金纹再次扩散,扫过他的眉心。那层笼罩在他识海中的暗红雾气被逼退了一瞬,可很快又卷土重来,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
“杀了他……”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但那股不属于他的意志却清晰得刺耳。
陆九玄一步跨前,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符文随着剑气浮现,瞬间结成一道封印阵。他盯着司徒墨的眼睛,声音沉稳:“你要是真当过守护者,就别在这时候认输。”
那一句话像是一把刀,劈开了混沌。
司徒墨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金光与暗红在眼底撕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可就在那血滴落地的刹那,整片地面的符文竟微微亮了一下,仿佛回应某种久远的契约。
我没有动,手仍压在吊坠上,能感觉到它在发烫,像是要烧穿我的掌心。
“我不是……帮凶。”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得厉害,可这一次,是自己的声音,“我是那个……守在塔外的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三百年前,她把我关在密室,说‘别出来’。可我还是看见了。”他喘了口气,手指缓缓抚上锁骨处那道旧疤,“我看见他们把她拖进祭坛,看见刀落下去。我也看见……你被人抱走。”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母亲临死前没求饶,也没哭。”他闭了闭眼,“她只说了四个字——‘护她周全’。”
陆九玄的手指微微收紧,剑未收,目光却有了松动。
“从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少主。”司徒墨低声说,“我是逃犯。他们要洗去我的记忆,重新铸成工具。可我在最后一刻点燃了引火阵,炸塌了观星塔半边墙。不是为了毁灭证据,是为了毁掉那份血契——那份写着‘以观星族之血,换九尾神格永续’的契约。”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耗尽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可脊背依旧挺着。
我看着他,喉咙发紧。
“你不信?”他忽然笑了下,笑得极轻,也极苦,“那就看看这个。”
他抬起手,指尖咬破,鲜血顺着指腹滑落,在锁骨疤痕上画出一道扭曲的符文。那道疤开始发烫,皮肉裂开一道细缝,渗出微弱的光。
我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
光中浮现出一枚印记——狐首缠绕星纹,双目闭合,像是沉睡千年。可当我的视线触及它的瞬间,竖瞳骤然放大,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不是普通的图腾。
这是誓约守印,唯有以神格为祭、自愿断尾者,才能承载的印记。
“这印……”我声音有些抖,“你是怎么得到的?”
“换来的。”他说,“用我的尾巴,换你魂不散。”
我怔住。
三百年前那一夜,不只是屠杀,还有一个人跪在祭坛边缘,亲手割断了自己的妖尾,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一个濒死的婴孩体内。
“你说你要护她周全。”陆九玄忽然开口,声音冷了些,“可你父亲呢?他也是这么教你的?”
司徒墨没看他,只望着我:“婚书和断刀,我一直留着。不是为了占有,是为了等你回来。”
他慢慢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张泛黄的纸,边角磨损,墨迹斑驳,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另一件是半截锈蚀的短刃,刀身布满裂痕,握柄却还裹着一层褪色的红绳。
他将它们轻轻放在地上,动作很稳,仿佛交付的是某种不可逆的命运。
“这些本该由你继承。”他说,“我不是夺走命运的人,是替你守住它的人。”
话音未落,陆九玄猛然抬剑,剑锋直抵他咽喉。
“现在才说这些?”陆九玄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怒意,“三百年的沉默,一场大火后的失踪,一句‘守护’就能抹掉所有?”
剑尖已压入皮肤,一缕血顺着脖颈滑下。
司徒墨没躲,也没抬手,只是静静看着我。
“你信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
吊坠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它自行脱离我的掌心,缓缓升起,悬在半空,正对地上的婚书与断刀。
金光自星盘中央涌出,如水流般包裹住那两张纸和半截刀。纸页无风自动,墨迹开始融化,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吊坠;断刀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深藏的铭文,随即也被吸入光晕之中。
整个药堂开始震颤。
地面的符文逐一亮起,连成一片巨大的阵图。屋顶的砖瓦发出碎裂声,月光从缝隙间洒落,却被升腾的金光染成暖色。
我仰头看去,只见那光柱越拔越高,直冲云霄,仿佛要刺穿天幕。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吹乱了我的发,也掀起了陆九玄的衣角。
他依旧举着剑,可剑锋已不再向前。
司徒墨跪坐在地,仰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嘴角慢慢扬起一点笑意。那不是得意,也不是解脱,更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平静。
“终于……回来了。”
吊坠悬浮在光柱中心,星盘纹路彻底重组,中央浮现出全新的图案——一座倒塌的高塔,塔下站着两个孩童,一个披着黑袍,一个穿着素衣。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掌心朝天,像是在立誓。
风更大了。
陆九玄的剑尖垂下一寸。
司徒墨抬起手,想去碰那道光,指尖刚触到边缘,整条手臂便泛起金色纹路,迅速蔓延至肩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