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响,一下一下敲在废墟的灰烬上。我靠在断墙边,掌心压着吊坠,裂痕像活了一样往深处爬。指尖发麻,血顺着纹路渗进去,反而让那光跳得更急。
陆九玄蹲在我旁边,剑插进地里撑住身子。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另一只手按在我肩上,灵力缓缓渡来。可这股暖流刚碰上吊坠边缘,就被弹了回来,震得他手臂一抖。
“别勉强。”我哑着嗓子说。
他没理我,重新催力。剑身嗡鸣,地面浮起细碎的裂纹,一圈圈往外扩。空中开始扭曲,像是水面上倒映的月影被风吹皱。
司徒墨还靠着墙,左掌穿了断刀,血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他睁着眼,紫眸暗得几乎看不出光,呼吸轻得像快断了线。
我没敢动。吊坠贴着胸口,每一次搏动都像有东西在撕我的骨头。眼前发黑,耳边响起低低的嗡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
“撑不住了。”我咬牙,“它要碎了。”
话音落下,裂痕猛地一颤,贯穿核心的那道缝里突然涌出一股热流。不是光,也不是气,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直往脑子里钻。我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陆九玄立刻扶住我,手臂收紧。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不是怕,是灵力耗尽的征兆。
“叶蓁!”他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紧。
我想应他,却张不开嘴。视野里忽然闪出一道纹路,金红交错,像是刻在空气里的符。紧接着,另一道紫焰般的痕迹浮现,接着是银辉流转——三道光在空中交缠,落回吊坠表面。
裂痕停了一下。
就这一瞬,司徒墨动了。
他抬起右手,沾了自己掌心的血,在断刀刃上一抹,然后狠狠往自己胸口划了一道。血喷出来,溅在吊坠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我猛地抬头。
他嘴角扯了下,像是笑:“你说过……不想欠人情。”
“你疯了?”我吼出来,想扑过去拦他,却被陆九玄死死按住。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陆九玄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那道封印一旦松动,最先死的就是你自己。”
“我知道。”司徒墨喘了口气,血从唇角溢出,“可现在……只有我的血能压住它。”
他抬起手,又是一抹血洒向吊坠。这一次,裂缝真的开始收拢,一丝丝金色从边缘往回缩。可他的脸色也瞬间灰败下去,连紫眸都蒙上了层雾。
“住手!”陆九玄终于站起身,剑尖直指他咽喉,“你根本不怕死是不是?就为了她,值得吗?”
司徒墨没看他,只望着我:“值得不值得……我说了不算。”
他说完,手指一松,断刀差点滑落。我眼疾手快伸手去托,却被刀锋割破掌心。血混着之前的痕迹流进吊坠,三股气息猛地撞在一起。
轰——
一股无形的波浪炸开,震得我们三人同时后仰。陆九玄翻身护住我,背脊撞上断柱,闷哼一声。司徒墨摔在地上,手还抓着刀柄,指节泛白。
吊坠浮了起来。
悬在半空,裂痕中央那点微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可就在那光里,一道新的纹路缓缓浮现——是星盘的轮廓,但比之前见过的更完整,边缘带着流动的弧度。
“这是……”我撑着地想站起来。
“别碰!”陆九玄按住我肩膀,“还没稳。”
他说得对。那纹路虽然显现,却不断闪烁,时而扩张时而收缩。每闪一次,我们都像被雷劈中似的抖一下。司徒墨的手已经开始发黑,从伤口往上蔓延,像是某种东西正顺着血脉往上爬。
“你撑不了多久。”陆九玄盯着他,“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空壳。”
“那就快点。”司徒墨咳了一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趁我还醒着。”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心里突然慌起来。我挣开陆九玄的手,爬到司徒墨面前:“你要干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很静,不像平时那样带刺,也不像昨夜补衣服时的疲惫。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像要把什么记住。
“有些事,只能由我来做。”他说。
然后他抬手,将断刀举到头顶,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不!”我扑过去抓他手腕。
陆九玄也动了,剑横斩而出,直逼刀身。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激起一圈涟漪。就在这刹那,吊坠里的星盘纹路骤然亮起,三道光——金、银、紫——从我们身上被抽离,缠绕成螺旋,注入那道贯穿核心的裂痕。
时间好像停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他们的。三个人的脉动在某一刻重合,顺着那股光流汇入吊坠。裂痕不再扩张,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一小段。
可代价也来了。
肋骨处像被铁钳夹住,一寸寸碾过去。我跪在地上,喉咙发甜,一口血涌上来,咽都来不及咽就淌到了下巴。陆九玄单膝落地,剑拄地才没倒下,额角青筋突突跳。司徒墨最惨,整个人蜷了一下,黑气已经爬到脖颈,嘴唇发紫。
“还能撑。”他嘶了一声,手指仍死死攥着刀。
“闭嘴!”我冲他吼,“谁准你一个人决定生死?”
他偏头看我,笑了下:“你什么时候……管过我准不准?”
我没答。因为我知道,他说得对。我一直躲着麻烦,可每次真到了关口,都没真正逃开。
就像现在。
我伸手抓住吊坠,把它按回胸口。烫得像烧红的铁,可我没松。另一只手摸索着伸进袖子,掏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符纸——是昨天从藏经阁残架上顺来的固灵符,没被烧干净。
“一起。”我说,“既然都要撑,那就一起。”
我把符纸拍在吊坠背面,咬破舌尖,一口血喷上去。
符燃了。
火光不大,却是纯白色,顺着纹路烧进裂痕。三股力量再次交汇,这次是我主动迎上去的。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一个冷硬如铁,一个温而不散,和我自己的那股乱流绞在一起,慢慢填进那道深渊般的缝隙。
吊坠开始震动,不是要碎,而是像在回应什么。星盘纹路越来越清晰,边缘甚至浮现出几颗模糊的星点。
司徒墨的手松了些,断刀歪了一下,插进地面。他靠着墙,头微微垂着,可手指还在动,一点点蹭到我手背上。
陆九玄挪了过来,一只手搭上吊坠边缘。没说话,但那股灵力稳稳地传了过来。
我们三个围成一圈,像守着最后一堆火。
裂痕没有完全消失,但不再扩大。光在内部流转,像一颗重新开始跳动的心。
远处的钟声停了。
风卷着灰烬打了个旋,落在司徒墨肩头。他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陆九玄。
“你们有没有听见……”他声音很低,“有人在唱歌?”
我没吭声。
陆九玄皱眉。
可我真的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从吊坠里传出来的,一段模糊的调子,像是摇篮曲,又像是祭文。旋律很慢,每一个音都拖得很长,仿佛来自极远的地方。
司徒墨的嘴唇动了动,居然跟着哼了一句。
那一瞬,吊坠猛地一震。
星盘纹路骤然扩张,光芒扫过我们三人,照出地上交错的影子。那些影子里,隐约多了一个人形,站在我们中间,双手抬起,像是在画什么符。
我瞪大眼。
陆九玄猛地抬头。
司徒墨却笑了,笑得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
吊坠悬浮着,裂痕深处,那点微光剧烈跳动了一下,像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