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玄的手还扣着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指腹沾着血，在我皮肤上留下一道湿痕。他问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进心口。
我没回答。
星图的光流在我掌心震颤，那股吸力越来越强，仿佛整座密室都在催促我做出选择。可就在这时，空气猛地一凝——三道破风声几乎同时响起，快得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箭来了。
两支被古剑拦下，剑身嗡鸣，箭矢坠地，尾羽还在微微晃动。第三支直取我胸口，速度快得撕裂了光影。我甚至没看清它从哪来，只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司徒墨跪在石砖上，背脊弓起，一支黑箭贯穿他的肩胛，钉入身后石壁。箭尾刻着一个扭曲的火焰纹，边缘泛着暗红光泽，像是干涸的血迹烧成了烙印。
“司徒墨！”我扑过去扶他，却被他抬手挡住。
他喘得很急，额头冷汗滚落，声音却压得极低：“别碰……箭上有咒。”
陆九玄挣扎着撑起身子，剑尖点地，目光死死盯住那支箭。他认出来了——那是阴火帮的东西。他们用噬魂灯炼制毒矢，专破灵体护罩，中者妖力溃散，经脉自焚。
“你怎么会……”我咬牙，伸手去探他脉门，吊坠忽然发烫，贴着胸口剧烈震动。金纹流转间，映出一丝残焰虚影，与昨夜城西废弃灯塔里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
司徒墨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前襟。他艰难地抬起手，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牌，递向我。那牌子已被血浸透，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符文：**“百姓命换你命，违令者诛。”**
我手指一抖。
他知道我要问什么，提前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父亲……以全城为质……逼我动手……我不敢不从……”
话没说完，他身体猛地一颤，九条狐尾不受控地扬起，又缓缓垂落，围成一圈将我护在中央。其中一条轻轻擦过我的手臂，温热的毛尖拂过皮肤，像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我不是……要杀你……”他闭上眼，呼吸变得微弱，“我是……想救你……才回来的……”
陆九玄踉跄上前，想替他拔箭，却被他摇头制止。
“不能拔。”他睁开眼，紫眸已经蒙上一层灰雾，“箭头连着心脉咒锁……一动就爆。”
我死死攥着那块玉牌，指节发白。原来他昨夜出现在书院外围，并非追踪我们，而是被迫前来执行刺杀。而他在林中失控、吐出“她骗了你”那句话，或许不是针对我，而是对那个用全城性命胁迫他的父亲的控诉。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还在这里，为了挡下那一箭，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了。
吊坠贴着胸口，热度越来越高，竟开始吸收他体内溢出的妖血。那些血丝一碰到金纹，立刻化作微光融入玉面，显现出更多隐藏信息——阴火帮已在城中七处布下阵眼，子时一到，血祭启动，百姓精气将被抽干，用来打通妖界通道。
这不是简单的刺杀任务。
这是灭城之局。
“你还撑得住吗？”我转向陆九玄，声音哑了。
他靠着剑站着，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此刻连站稳都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能撑住……只要你停下。”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觉醒仪式一旦完成，星盘就会彻底激活，届时反噬之力将席卷全身，我可能当场失控。而现在，外面还有无数人等着我们去救。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血脉印记尚未完全显现，金纹与黑纹纠缠在一起，像两条互相撕咬的蛇。星图仍在震颤，光流围绕我旋转，等待下一步动作。
可司徒墨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
他的狐尾一根接一根消散，化作金光缠绕在我周身，最后一条卷住我的手腕，轻轻一绕，便如烟散去。他望着陆九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然后，他消失了。
没有轰鸣，没有余音，就像一盏燃尽的灯，熄得悄无声息。
密令落在地上，血迹蜿蜒，像一条指向死亡的路。
我蹲下去捡起它，指尖触到冰冷的玉面，右手黑纹突然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一瞬，我看到了更深层的信息——司徒烈并非单纯利用儿子，而是通过血脉契约控制了他的神识。司徒墨每一次行动，都是在清醒中被迫犯下罪行。
他不是叛徒。
他是囚徒。
我站起身，将密令紧紧攥在手中。吊坠贴着心口，不再发烫，反而传来一种沉稳的脉动，像是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决断。
陆九玄抬头看我，眼神里有疲惫，也有担忧。他知道我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完成觉醒，获得对抗阴火帮的力量；要么放弃仪式，立刻救人，但代价可能是再无机会唤醒星盘。
“你说得对。”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结局。”
我抬起手，将吊坠按回心口。金光未散，缠绕在四肢百骸，却没有再推进觉醒。星图的吸力渐渐减弱，光流缓缓回落，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时机。
“但现在，有人比我要紧。”
陆九玄没说话，只是缓缓松开握剑的手，任由剑身滑落半寸。剑尖抵地，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我走向密室出口，脚步很稳。经过他身边时，他伸手想拦，却又放下。
“你会后悔。”他说。
“那就让我后悔。”我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可如果现在不管他们，我会一辈子恨自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了一种神情。不是劝阻，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释然的沉默。
我转身继续走。
还没到门前，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我回头。
陆九玄跪坐在地，左手撑着石砖，右手仍抓着剑柄，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却硬是没倒下去。他的唇角渗出血丝，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密令残留的血迹上，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