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渊中,被强行拖拽回现实。
首先复苏的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而是一种遍布全身、深入骨髓的剧痛与极致的虚弱感。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是一艘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破船,每一个部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甚至能感觉到某些部位的皮肤因为长期接触潮湿的霉草,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传来一阵阵麻痒与刺痛交织的感觉。
她尝试动弹一下手指,回应她的却是如同被巨石碾压过的酸软和无力的颤抖。喉咙干渴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郁的铁锈味和痰液堵塞的呼噜声,那是内脏受损和严重风寒的症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身下稻草腐烂的霉味,泥土的腥气,角落里便溺未及时清理的骚臭,以及……一种长期不洗澡的、属于人体的酸腐汗味。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牢笼气息。
沈清辞甚至无法立刻睁开眼睛,那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缝合了一般,上面似乎还凝结着干涸的泪痕与污垢。胸腔里的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四肢百骸传来被反复殴打后留下的钝痛与尖锐刺痛交织。左肋下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呼吸稍深便会加剧,很可能是肋骨骨折了。
即便是每次穿越之初都会经历濒死之痛,沈清辞还是震惊于原主经历的痛苦。
她艰难地,几乎是调动了这具身体全部的力气,才终于掀开了那沉重如铁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仿佛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极其低矮、狭窄、昏暗的空间。墙壁是粗糙的、糊着泥巴的竹篾,黑黄相间,布满了裂纹和虫蛀的小孔。头顶是黑黢黢的茅草屋顶,几缕微弱的天光从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可怜的光柱,勉强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她正躺在角落里一堆勉强可称为“床铺”的干草上,干草潮湿冰冷,不少已经发黑霉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身上盖着的,是一块硬邦邦、散发着馊味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布,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这就是原主生命最后时刻所处的环境——一个比猪圈好不了多少的囚笼。
与此同时,破碎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如同被打碎的玻璃渣,带着尖锐的疼痛,一股脑地涌入沈清辞的意识。没有顺序,没有逻辑,只有一片片令人心碎的绝望图景:
……颠簸的马车,陌生的、充满恶意的目光,被绳索捆绑的疼痛,嘴里塞着的破布……
……一个皮肤黝黑、眼角带着皱纹、眼神如同枯井般浑浊的男人(阿岩),用一种难以听懂的语调古怪的方言呵斥着,将她像拖拽牲口一样拖进这个屋子……
……男人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摸索,带着烟渍和黄垢的牙齿凑近,喷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她尖叫,挣扎,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殴打和。拳头、脚踢、甚至随手抄起的柴火棍,毫不留情地落在她单薄的背上、腿上、头上……
……饥饿,无休止的饥饿。每天只有小半碗能照见人影的、带着砂砾的稀粥,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扭曲着疼痛……
……黑暗,无尽的黑暗。门被从外面锁死,窗户被木板钉住,只有缝隙透进的光,告诉她日夜的更替……
……寒冷,高烧,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一点点变轻,仿佛要融入这片黑暗……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那个名叫阿岩的男人,今天早上进来时,看着她蜷缩在草堆里奄奄一息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朝地上啐了一口,用土语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她仔细分辨,猜到大意是“……晦气……活不成了……白费了老子盐巴!”。然后,他便扬长而去。
记忆的洪流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的身体痛苦和灵魂的震颤。
她收敛心神,开始掌握这具的控制权,随后,熟练地以神识从万象小世界内她的储物地找到修复身体的丹药,直接送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坚韧、如同初春溪流般的暖意,瞬间流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剧烈的疼痛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冰冷僵硬的肢体开始恢复知觉和温度,那口提不上来的气,也终于顺畅了一些。断裂的肋骨处传来微微的麻痒,那是骨骼在缓慢愈合的征兆。
虽然距离伤势完全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身体里,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气力,她可以仔细思考如今的处境。
沈清辞靠在冰冷刺骨的土墙上,缓缓调整着呼吸,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重新注入这具破败躯体的过程。她的目光,透过门板的缝隙,望向外面那片被切割成狭长一条的、灰蒙蒙的天空。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得知这似乎是一个现代社会,但发展水平还较为落后,大概相当于另一个时空90年代的样子。
原主本是一名大学生,家境不错,但近期父母先后病亡,在寒假过年的时候,看着别人家里欢声笑语,她不愿孤独地留在家中伤心,便独自来到四季如春的春城旅行,却没想到只是在路上好心帮助一名老奶奶搬东西,就走向了死亡的深渊。
那老奶奶是一名拐子,见原主清秀可人又没有同伴,便将她拐走卖到了如今的地方——一个不知在何方的、破败的山村。
原主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是每次都被村民发现,在半路上被逮到,随后便是更加暴烈的殴打,直到她终于失去了生命。
这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视女人为生育机器的村落,由于村子太穷,基本每家都只能从拐子手中“买”来生孩子的女人,所以全村人互相包庇,那些试图逃跑的女人,面临的是全村人的监控和追赶,而对于“不小心”被打死的女人,也是全村共同隐瞒。即便是公安人员到了这里,也只有无功而返的无奈。
正是因为这样,她更要不惜一切代价,逃离这个人间地狱。但在那之前,她需要恢复更多的力量,需要了解这个囚笼,需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她闭上眼睛,开始尝试引导这个世界极其稀薄且惰性的天地灵气(可能是远离城市,沈清辞时隔几个世界,竟意外地感受到了灵气),运用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哪怕只能汲取一丝一毫,也能加速身体的恢复,并为后续的行动积累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