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油热采试验小组迅速成立,依旧是李工程师挂帅,沈清辞作为核心成员参与方案设计和现场实施。面对“注入烟气”这个前所未有的大胆构想,小组内部也充满了争议和忐忑。
“用火烧出来的烟往油层里打?这……这能行吗?别把油层点着了!”一位老技工直言不讳地表示怀疑。
“烟气里成分复杂,还有腐蚀性,会不会把井筒和地层搞坏了?”负责井筒维护的技术员忧心忡忡。
“加热效率肯定很低,这点热量,对于那么厚的稠油层,怕是杯水车薪。”也有人从理论层面提出质疑。
沈清辞理解大家的顾虑。这个方案确实充满了未知和风险。但她更清楚,在没有任何现代热采设备的条件下,这是唯一可能撬动这块“硬骨头”的支点。
“我们知道风险很大。”李工程师在小组会议上定下基调,“所以这次试验,规模要小,控制要严,监测要密!我们的目的,不是立刻拿出产量,而是探索!看看这条路,到底走不走得通,会遇到哪些问题!”
试验选在一个面积很小、且与其他主力产区有良好隔层的稠油区块。目标井是一口已经几乎无法正常生产的稠油井——北稠1井。
首要任务是改造设备。他们找来一个报废的立式锅炉,切割改造作为燃烧室。利用油田自产的天然气作为燃料,通过自制的喷嘴喷入燃烧。为了尽可能提高烟气温度并减少有害物质,他们设计了简单的旋风除尘和 rudimentary 的水浴除尘装置。注入管线则采用耐高温的合金钢管(从报废设备上拆下拼凑),井口进行加强密封和隔热处理。
整个装置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而粗糙的工业怪物,管道纵横,焊缝累累,充满了“土法上马”的痕迹。
沈清辞几乎泡在了改造现场。她凭借对机械原理的理解和细致的观察,在几个关键连接和密封结构上提出了改进建议,避免了潜在泄漏点。她还建议在注入管线的不同位置加装热电偶,监测烟气温度变化,尽管热电偶数量有限且精度不高。
准备工作耗时一个多月,期间克服了无数技术和材料上的困难。终于,到了点火注烟的日子。
试验井场周围划出了严格的安全警戒区,消防沙、灭火器等应急物资一应俱全。所有参与人员都神色凝重。
“点火!”李工程师下达指令。
操作工拧开天然气阀门,点燃引火器。一股蓝色的火焰在燃烧室内呼啸而起,很快,锅炉外壳开始发烫,烟道出口冒出了滚滚浓烟(经过初步除尘,颜色已不是纯黑)。
“启动注入泵!”
改造后的泥浆泵(再次被征用)开始工作,将高温烟气(温度约300-400摄氏度,远低于蒸汽)通过管线压入北稠1井。
压力表开始上升,注入流量稳定。所有人都紧盯着各项参数,生怕出现任何异常。
起初的几个小时,一切平稳。但很快,问题开始暴露。
首先是烟尘堵塞。尽管有除尘装置,但细微的烟尘依然存在,逐渐在井口过滤器和井下近井地带积聚,导致注入压力缓慢上升。
其次是腐蚀。高温湿烟气对管线和设备的腐蚀比预想的更快,一些焊缝处开始出现轻微的渗漏,需要及时停泵处理。
最让人担心的是,井下情况不明。烟气到底有没有进入稠油层?进入后加热效果如何?没有任何直接手段可以监测。
试验在断断续续中进行。注入几天,就要停注清堵、检修设备。进展缓慢,效果也难以评估。北稠1井的产液量没有任何起色,原油粘度似乎也未见明显改善。
失望的情绪再次蔓延。
“看吧,我就说不行,白费力气。”
“这玩意儿太糙了,根本不行。”
连李工程师的脸上也难掩疲惫和焦虑。
沈清辞没有气馁。她仔细记录着每一次注入的参数、设备运行情况和停注检修的原因。她发现,烟尘堵塞有一定的规律,与烟气温度和流速有关。她建议尝试调整燃烧空气比例和注入排量,寻找一个相对平衡点。
同时,她更加留意北稠1井井口极其细微的变化。一次,在停注检修后,她发现从井口取样阀放出的一点残液,摸上去似乎比平时温热一点点,而且粘度感觉略有下降?
“李工,您摸摸这个!”沈清辞将样品递给李工程师。
李工程师仔细感受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光芒:“好像……是有点温?粘度……似乎也好一点?但这变化太微小了,也可能是误差……”
这微乎其微的变化,几乎无法作为有效的证据。但它像黑暗中的一丝萤火,给了坚持试验的人们一点点继续下去的理由。
烟气驱试验,就在这种希望与失望交织、困难重重的情况下,艰难地推进着。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的智慧和毅力,能否战胜技术的极端匮乏。
烟气驱试验在磕磕绊绊中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北稠1井的生产状况依然没有根本性好转,产量依旧低迷,只是偶尔在停注后恢复生产时,会短暂地出现产液量微升、含水略有变化的迹象,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
“花费了我们那么多精力,就为了验证她的异想天开吗?”
“不就是得过一回荣誉,还上瘾了,真觉得自己是专家了!”
“人家国外都没用过这种方法,就她一资本家的小姐能想出来?”
“这不是让白花花的钱打水漂吗?”
连王铁柱场长都有些动摇了:“老李,这试验……还要继续吗?消耗太大了,见效又慢……”
李工程师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他看着试验数据,又看看那台如同鸡肋般的烟气注入装置,内心充满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