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的“金蝉脱壳”之后,兵工署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沈清辞“病”了,请假在公寓休养了数日。官方说法是劳累过度引发旧疾。但私下里,各种流言蜚语四起,尤其是关于那晚南岸的枪声和严密搜查。
楚怀远没有来看望,也没有再加强监视,更没有公开那晚遇到她的事情,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不知是在考虑什么。但这种平静,反而让沈清辞更加警惕。她知道,楚怀远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猎豹,在等待下一个最佳的出击时机。
几天后,沈清辞重返岗位。她看起来依旧有些虚弱,脸色苍白,但对工作依旧投入。楚怀远见到她时,也只是公事公办地点点头,绝口不提那晚之事,也不再进行任何试探。然而,沈清辞能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少了些审视,多了些难以解读的复杂。
一段时间之后,沈清辞都没有见到楚怀远,听闻是主动申请到了其他地方,她对此感到有些奇怪,但终归对她而言是件好事。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沈清辞开始继续优化武器的工作。
此时一个姓李的中统特务,似乎也对她这个“空降”的留洋学生产生了兴趣。几次“偶然”的闲聊,问及她在德国的生活细节、社交圈子,甚至对她一个年轻女子选择机械工程这种“冷门”专业表示“好奇”。不同于楚怀远的高层次试探,李特务的试探往往在日常之中且非常高调,沈清辞应付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她的那个步枪优化预研项目,在有限的资源下艰难推进。沈清辞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她不仅负责核心的计算和设计,还经常深入车间,与老师傅们交流,了解实际加工中遇到的困难。她的谦逊、勤奋和确实能解决问题的能力,逐渐赢得了车间工友和部分务实技术员的好感和信任。这也让她对联军兵工厂的实际生产能力和技术工人水平,有了更直观和深刻的了解。
然而,项目的核心改进,尤其是涉及到弹药配方的调整,需要化学实验室的配合,而这一块恰恰被兵工署内另一个派系把持,推进极其缓慢。沈清辞意识到,在现有的体制和人际关系桎梏下,想要做出突破性的成果,难如登天。这更坚定了她要为组织另起炉灶的决心。
她开始有意识地整理和筛选脑海中的知识。哪些是当前条件下有可能实现的?哪些可以作为技术储备?她将重点放在了结构相对简单、易于生产、但又能在近战中发挥巨大作用的武器上。
冲锋枪的改进思路?手榴弹的延时引信优化?甚至是适合游击队使用的、更轻便有效的爆炸装置……一个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推演。她利用兵工署的资料和设备掩护,偷偷进行着一些基础的计算和简单的材料测试。所有的关键数据和图纸,一旦完成,立即被她存入万象天空间这个绝对安全的“保险柜”。
与此同时,她也在密切关注着联军正在推进的几个重点武器研发项目,特别是关于仿制和改进国外自动武器的计划。她利用工作之便,接触到了一些零散的资料和会议纪要,虽然无法获得最核心的机密,但通过分析和拼凑,也能大致了解其研究方向、进度以及遇到的瓶颈。这些情报,被她定期汇总,传递给组织,让组织对联合政府的军工动向有了清晰的掌握。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工作中流逝,转眼又是一年多过去。外界战火纷飞,兵工署内却仿佛另一个世界,虽然也有各种纷争,但总体上维持着一种压抑的平静。直到有一天,一份来自前线战场的紧急需求通报,打破了这种平静。
通报中提到,倭军一种新型的、精度极高且可靠性强的九七式狙击步枪,在战场上给华国军队造成了大量伤亡,尤其是基层指挥官和技术兵种损失惨重。前线迫切希望后方能尽快研制出能够与之抗衡的狙击武器,或者找到有效的反制措施。
兵工署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气氛凝重。现有的“中正式”步枪勉强可以充当狙击步枪使用,但无论精度、人机工程还是配套的瞄准镜,都与倭军的九七式有较大差距。从头研发一款高精度狙击步枪,谈何容易?光是高标准的枪管材料和加工工艺,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会议上,众人一筹莫展。仿制?没有样品。自主研发?时间和技术都来不及。
就在会议陷入僵局时,沈清辞的心脏却微微加速。九七式狙击步枪……她的脑海中,有关于这款步枪以及其前身九六式的一些结构特点信息!虽然不完整,但结合她对枪械原理的理解和对国内现有工艺水平的把握,或许……可以提出一个立足现有条件、进行快速改进的方案?
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一旦她提出具体方案,必然会引来最高级别的关注,李特务之流的目光会更集中在她身上。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如果能成功,不仅能缓解前线压力,更能极大地提升她在兵工署的地位和话语权,为后续更重要的行动铺平道路。
权衡利弊,沈清辞决定冒险一搏。
在众人沉默之际,她举起了手。
“所长,各位前辈,”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完全仿制或全新研发,确实困难。但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对现有的‘中正式’步枪进行深度优化,挖掘其精度潜力,打造一款‘准狙击’型号?”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这个平时并不显山露水的年轻女工程师身上。
“沈工,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所长带着审视问道。
沈清辞走到黑板前,一边画着简图,一边阐述:“我们可以从几个方面入手。第一,筛选一批本身加工精度就较高的‘中正式’步枪,作为改造基型。第二,重点优化枪管,不一定需要全新材料,但可以通过严格的挑选和特定的校直、内膛处理工艺,提升其一致性。第三,设计一款新的、更适合精确射击的枪托和贴腮板,改善人机工程。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尝试自行设计或仿制一款适用的光学瞄准镜支架,设法搞到一些国外的瞄准镜进行适配……”
她条理清晰,每一个改进点都紧扣国内现有的工艺可能,没有提出任何天方夜谭的要求。她甚至根据记忆,简单勾勒了几种可能的瞄准镜支架结构,以及优化枪托的受力分析图。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沈清辞提出的,不是凭空想象,而是一个基于深厚技术功底和清晰逻辑的、具备高度可行性的技术路径!
“可是,瞄准镜……”有人提出疑问。
“我知道困难。”沈清辞接口道,“我们可以先尝试通过港城等渠道,少量购买一些民用或库存的瞄准镜进行测试。同时,支架的设计我们可以自己做,这本身也是一个技术积累的过程。哪怕最终只有少量步枪能改装成功,配备给最优秀的射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倭军的狙击优势。”
署长看着黑板上的简图和侃侃而谈的沈清辞,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拍板道:“沈工的这个思路,很有价值!成立一个专项小组,由张工负责,沈工作为技术副组长,立即着手进行可行性研究和初步方案设计!资源方面,兵工署会尽力协调!”
一锤定音。
沈清辞知道,她成功了迈出了关键一步。但也将自己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李特务在散会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更深沉的探究。
她不在乎。只要能给前线的同志们带来多一分胜算,多一分生机,个人的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她回到自己的绘图桌前,摊开图纸,开始绘制更详细的结构图。窗外夜色渐深,兵工署里大部分人都已下班,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声的惊雷,正在这寂静的夜晚,酝酿着一场即将改变战场格局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