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沉闷心跳,让整个迷雾鬼谷陷入了诡异的静止。阴兵化骨,幻象消散,连那如影随形的怨煞低语和魔树哀嚎也戛然而止。唯有那沉重的“咚……咚……”声,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战鼓,规律地、不容置疑地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每一声都敲击在我们的心脏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悸动。
我们僵立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刚才强行冲破阴兵军阵的消耗与这突如其来的法则压制,让我们几乎虚脱。沈师兄更是脸色煞白,握着古神煞晶的手微微颤抖,强行彻底激发晶体的反噬显然不轻,他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岑……岑老,刚才那声音……就是‘源初之物’?”云煌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浅金色的瞳孔紧盯着前方雾气中那若隐若现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巨大阴影,龙裔血脉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比我们更能体会到那阴影中蕴含的、足以令万物凋零的沉寂与威严。
岑老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目感应了片刻,脸上那份短暂的狂热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直视那搏动的核心。
“不错。”他的声音低沉而肃穆,“而且,它并非刚刚苏醒……而是被我们,或者说,被沈道友手中那彻底爆发的古神煞晶的战意与煞气……惊扰了。”
“惊扰?”我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您的意思是……我们把它……吵醒了?”
“可以这么理解。”岑老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师兄手中的晶体,“古神煞晶,乃上古战神遗泽,其煞气与战意,对于某些沉睡的、偏向阴寂属性的‘源初之物’而言,如同在寂静深夜里敲响了战鼓,是极大的挑衅和刺激。”
沈师兄闻言,眉头紧锁,默默将躁动的古神煞晶收回怀中,以自身元气强行压制。晶体表面的紫光渐渐内敛,但那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肃杀余韵,依旧在他周身萦绕不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出去吗?”我看向身后,虽然追兵暂时消失了,但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依旧如同囚笼,退路未必安全。
“退?”岑老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那搏动的阴影,“已经来不及了。既然惊动了它,不弄清楚它的根底和状态,后患无穷。而且……这或许也是我们的机缘。”
他顿了顿,解释道:“‘源初之物’并非都是邪恶的。它们秉承先天法则而生,其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如何对待、如何引导。眼前这个,气息偏向‘玄冥’、‘死寂’,但其核心却蕴藏着一点‘否极泰来’的生机,否则也无法在此地形成灵韵之眼(虽已毁)并吸引那魔树怨煞聚集。若能与之沟通,甚至得到其一丝认可,对你们的修行,尤其是对沈道友平衡煞气,对云小友感悟生死轮转,对小影子你理解空间寂灭与新生,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机缘与风险并存!我们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一路行来,历经生死,不就是为了寻找变强的契机和真相吗?如今目标近在眼前,岂能因畏惧而退缩?
“我们跟您进去。”沈师兄率先表态,声音虽然因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也去。”云煌和我几乎同时说道。
“好。”岑老点了点头,“记住,收敛所有敌意和杂念。面对这等存在,任何不敬与贪婪,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紧跟我的步伐,一切见机行事。”
他再次举起那根紫色木杖,这一次,杖尖散发出的不再是驱散或攻击性的紫光,而是一种柔和、包容、仿佛能与万物共鸣的温润光辉。这光辉如同一个保护性的气泡,将我们四人笼罩,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心脏搏动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越靠近那阴影,周围的环境变得越发诡异。地面那黑红色的菌毯仿佛拥有了生命,随着心跳声微微起伏。雾气变得稀薄,却呈现出一种如同破碎玻璃般的扭曲质感,光线在其中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色斑。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是血腥和尸臭,而是一种……类似于古老庙宇、万年玄冰混合着某种极致空虚的气息。
终于,我们穿过了最后一片扭曲的雾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我们的呼吸为之一滞!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圆形洞窟,洞窟的穹顶并非岩石,而是如同覆盖着一层不断流转、演绎着星辰生灭景象的黑暗天幕!洞窟的中央,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狰狞怪物或神器,只有一个约莫三丈见方、如同黑色水晶般剔透的平台。
而平台之上,静静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一人高低、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深沉的“黑”的物体。它并非规则的形状,边缘模糊不定,仿佛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表面光滑如镜,却又仿佛能吸收吞噬掉所有投向它的光线和感知。它,就是那心跳声的源头!
“咚……咚……”
低沉的、蕴含着无尽寂寥与古老法则韵味的心跳声,正是从这深邃的“黑暗”核心中发出。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那平台下的黑色水晶般的地面也随之荡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它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承载着“终结”与“沉寂”的终极奥秘。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也没有任何逼人的威压,但仅仅是注视着它,我们就感到自身的渺小,仿佛在面对整个宇宙的虚无与归宿。
“这是……‘寂灭之心’的投影?还是‘玄冥胎膜’的碎片?”岑老看着那深邃的黑暗,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不确定,他喃喃低语,似乎在翻阅着古老记忆中的记载,“不,都不完全像……它更加……纯粹。”
我们不敢出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丝微小的扰动,都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惊醒这沉睡(或者说被惊扰)的古老法则化身。
岑老示意我们停在洞窟边缘,他独自一人,拄着木杖,缓步走向那黑色平台。他周身的温润紫光与那深邃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没有引发任何冲突。
在距离平台约十步之遥的地方,岑老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尝试靠近或触碰,而是缓缓地、极其恭敬地,对着那搏动的“黑暗”,躬身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礼节。
然后,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凝聚起自身的神念,化作一道平和、带着探寻与敬意的心念波动,缓缓地传递向那“黑暗”的核心。
我们紧张地注视着,不知道这跨越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沟通,会得到怎样的回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规律搏动的“黑暗”,微微……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我们灵魂本源、冰冷、空旷、不带丝毫情感的意念,如同冰水般缓缓流淌过我们的心间:
“衡……仪……使……?携……战神……之煞……与……大地……之脉……还有……一把……不……稳定……的……‘钥匙’……”
它竟然一瞬间就分辨出了我们四人的根底!甚至连我那不稳定的钥匙本源都点了出来!
“……汝等……惊扰……沉眠……所……为何……求……”
这古老的意念断断续续,仿佛每一次传递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或者是因为沉睡太久而显得有些……生疏。
岑老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以神念恭敬地回应:“尊敬的古老存在,吾等无意惊扰您的沉眠。只因天地壁垒动荡,邪魔窥伺,吾等为寻维系平衡之力,误入此地。感知到阁下蕴藏的‘玄冥’道韵与一线生机,特来拜见,不敢妄求,只望能得阁下指引,明悟前路,或……借一丝道韵,助吾等同伴平衡力量,应对未来大劫。”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那“黑暗”核心缓缓搏动着,仿佛在思考,在衡量。
终于,那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
“平衡……劫难……外界……纷扰……与……吾……无……关……”
“然……战神之煞……确……引动……了……吾……”
“大地之脉……亦……让……吾……忆起……故土……”
“不稳之‘钥匙’……有趣……汝……身上……有……熟悉……的……‘痕迹’……”
它的意念重点扫过了沈师兄、云煌,最后……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熟悉……的……‘痕迹’?”我心中猛地一跳,是指我的钥匙本源?还是……林老大夫为我炼制灵偶时融入的某些东西?亦或是……我穿越两界的经历本身?
“……也罢……无尽……岁月……太过……沉寂……”
“便……予……汝等……一场……‘洗礼’……”
“能……承受……多少……便看……汝等……造化……”
“承受不住……便……化作……吾之……养料……归于……沉寂……”
冰冷的意念落下,不等我们反应,那悬浮的“黑暗”核心,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吸力!
不是针对我们的身体,而是针对我们的……神魂、本源、乃至存在本身!
我们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力量、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力量强行拉扯,仿佛要投入那无尽的、代表着终极“沉寂”的黑暗之中!
“紧守心神!感悟其道韵!这是‘玄冥洗礼’!是危机,也是莫大机缘!”岑老急促的声音在我们识海中炸响,他周身紫光大盛,勉强定住自身,却无法帮助我们。
下一刻,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将我们的意识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