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将荒村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冷硬。我独自站在那间承载了太多惊悸与别离的杂物间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然后转身,背对着初升的太阳,踏上了返回纳斯市的孤独路途。
钱师叔和阿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晨霭深处,连同他们带来的短暂喧嚣与生机,也一并被这寂静的山野吞噬。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路上显得格外清晰、沉重。
右臂的刺痛和冰冷并未因净煞符而完全消除,那镇煞伏魔令的反噬如同潜伏的毒蛇,盘踞在经脉深处,与我那微弱的道基和“门”的体质形成一种脆弱的、危险的平衡。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块暗金色令牌在行囊中传来的沉甸甸的重量,以及一丝丝冰冷煞气透过布料,持续不断地试图侵蚀我的感知。它既是希望,也是枷锁。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地宫中的惨烈,师傅和陈师叔决绝消散的身影,以及那卖货郎诡谲莫测的笑容和那个沉重的承诺。悲伤、愤怒、茫然、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我撕裂。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朝着最近能搭到车的地方走去。
几经辗转,我终于坐上了一辆开往纳斯市方向的长途汽车。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人声嘈杂,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将行囊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令牌、所剩无几的钱财、以及钱师叔给的千里传讯符。
我将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农田、村庄、远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仿佛昨夜那场生死搏杀、那些形神俱灭的牺牲,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右臂隐隐的刺痛和怀中令牌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闭上眼睛,尝试按照师傅教导的粗浅法门,引导体内那点可怜的道力运转。气息所过之处,与煞气纠缠的经脉传来阵阵滞涩和刺痛,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没有师长的指引,没有同门的扶持,我就像一个在黑暗迷宫中摸索的盲人,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不知方向。
轰隆——!
就在我心神沉浸于内息,试图梳理那混乱的力量时,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我灵魂深处的惊雷,猛地炸响!
与此同时,怀中行囊里的镇煞伏魔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煞气,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猛地从令牌中爆发出来,瞬间冲垮了我勉强维持的平衡,沿着手臂经脉疯狂反噬!
“呃!”我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直接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下!右臂瞬间再次失去知觉,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蔓延,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那贴在肩头的净煞符“噗”地一声,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我措手不及,心中骇然!令牌怎么会突然失控?!
然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几乎在令牌失控的同时,一股熟悉而又无比遥远,却带着毁天灭地般愤怒与贪婪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跨越了千山万水,再一次精准地笼罩了我!
是它!后山那个“巡界者”!
它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变得更加狂暴,也更加……清晰了!它不再仅仅是模糊的威压和窥视,而是带着一种几乎要实质化的恶意,死死地锁定了我这扇“门”!它渴望降临,渴望吞噬,渴望打破一切束缚!
是因为我拿到了镇煞伏魔令?还是因为它本身的力量在增强?抑或是……我离开老家足够远,使得它必须动用更强的力量来维持对我这个“坐标”的锁定,从而引发了令牌的激烈反应?
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情况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车厢内,原本嘈杂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光线也陡然暗淡下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周围的乘客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但他们的表情却凝固在脸上,眼神空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
整个车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的静止!只有我,和怀中那剧烈震动、散发着不祥煞气的令牌,成为了这片静止时空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不,不对!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车厢另一头的角落里,一个原本低着头睡觉的乘客,他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正以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的方式,缓缓拉长,如同粘稠的沥青,从地面向上“流淌”,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没有具体五官的人形阴影!
那阴影散发着与后山“巡界者”同源,却微弱许多的冰冷死寂之气!它被令牌失控和“巡界者”加强的意志所吸引,或者说,是被“巡界者”隔着遥远空间驱使而来!
它缓缓地“转”过了那没有面孔的“头”,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恶意,如同箭矢般射向了我!
它动了!迈着无声的步伐,如同鬼魅般,穿过那些静止的乘客,朝着我,一步一步地逼近!
它所过之处,座椅和车厢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腐蚀,迅速变得灰败、老化!
前有失控反噬的令牌,后有被驱使而来的诡异阴影!
在这飞驰的、被按下了静止符的汽车上,我再一次陷入了绝境!而且,是比古墓中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无助的绝境!
我死死按住怀中震动不休、煞气狂涌的令牌,左手指尖掐诀,试图调动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看着那不断逼近的、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阴影,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这一次,再没有师傅,没有陈师叔,没有钱师叔可以依靠。
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和这块既是救命稻草,也是催命符的……镇煞伏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