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车厢内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乘客们保持着千奇百怪的姿势,如同博物馆里落满灰尘的蜡像,眼神空洞,表情凝固。只有那从角落阴影中“流淌”而出、缓缓凝聚成形的无面黑影,在死寂中迈着无声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它所过之处,座椅蒙皮迅速老化、龟裂,金属支架泛起锈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陈年墓穴般的腐朽气息。
而我,被怀中剧烈震动的镇煞伏魔令死死“钉”在了座位上!右臂彻底失去了知觉,青黑色蔓延至肩颈,刺骨的冰冷伴随着煞气反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更可怕的是,后颈那空荡荡的撕裂处,传来一阵阵被强行撕扯、被某种庞大意志疯狂冲击的悸动!后山的“巡界者”似乎陷入了某种狂暴状态,它不再满足于窥视和标记,而是试图以更直接、更粗暴的方式,强行撬开我这扇“门”!
内外交困!
那无面黑影已穿过大半个车厢,离我不足五步之遥!它没有五官,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那纯粹的、针对生灵的恶意和贪婪。它伸出了由阴影凝聚的、边缘模糊的手臂,朝着我的脖颈缓缓抓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诡异气场,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束缚着我的行动。
不能坐以待毙!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我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左手死死抓住怀中那块如同烧红烙铁般震动、散发着狂暴煞气的令牌!既然无法压制,那就……利用它!
脑海中瞬间闪过地宫中那残缺的印记和咒文!那是催动这块令牌的法门,虽然不全,虽然反噬恐怖,但此刻,这是我唯一可能反击的手段!
“敕令……九幽……”我嘶哑着,试图念动咒文,但喉咙如同被扼住,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体内道力与煞气疯狂冲突,根本无法有效引导令牌的力量!
那阴影手臂已然触及我的皮肤!冰冷!死寂!仿佛能直接冻结灵魂!我甚至能“看到”那阴影之下,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痛苦面孔在挣扎、哀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我怀中的镇煞伏魔令,似乎被这极致的阴邪靠近和我的求生意志所激,竟自行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沉重如山、凛冽如刀的沙场煞气!
一个模糊的、比地宫中小了数倍却更加凝练的咆哮虎头虚影,猛地从令牌上腾起,对着那抓来的阴影手臂,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嗤——!”
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暗金色的虎煞与漆黑的阴影猛烈交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侵蚀声!
那阴影手臂猛地一颤,如同被烫伤般急速缩回!构成手臂的阴影变得稀薄、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溃散!那无面黑影整体也向后踉跄了一步,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股恶意中,明显多出了一丝惊惧!
有效!令牌自行护主!
但我也付出了代价!令牌自主爆发,那股霸道的煞气反噬更加猛烈地冲入我的体内!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血液落在车厢地板上,竟然隐隐散发出寒气!
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而那无面黑影,在短暂的惊惧后,似乎被彻底激怒!它身上的阴影剧烈翻涌,车厢内那死寂的阴冷气息如同百川归海般向它汇聚!它被震散的手臂迅速重新凝聚,并且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漆黑!它再次迈步,这一次,带着更加决绝的杀意!
它似乎意识到,不先解决掉这块令牌,或者不先耗尽我的生机,它无法得手!
眼看它再次逼近,而我已经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个静止的、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那孩子约莫三四岁,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包子,表情凝固在懵懂的那一刻。
孩子……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闪电般划破我混乱意识的念头,骤然亮起!
这车厢里……不止我一个活人!这些被静止的乘客,他们的生机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某种力量凝固了!而这无面黑影,这被“巡界者”驱使的邪祟,它的本质是至阴至邪,它惧怕至刚至烈的煞气,那么……它是否也本能地厌恶或者说,会被蓬勃的生气所干扰?!
我不是一个人!这满车厢被凝固的生机,或许可以……借势?!
这个念头疯狂而冒险!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借势”,更没有相应的法门!
但绝境之下,任何一丝可能都是救命稻草!
我放弃了强行控制体内混乱的力量,也放弃了催动令牌的咒文。而是用尽最后一丝意念,不再去抵抗那“门”的吸引力和后山“巡界者”的意志冲击,反而……小心翼翼地,将后颈那撕裂的“伤口”,那作为“门”的吸引特性,向着车厢内那些被凝固的生机,微微敞开了一丝缝隙**!
我不是要引邪祟入体,而是试图以我这扇“门”为媒介,让这车厢内被压抑的、属于活人的“生气”,稍微流淌出来一丝!哪怕只有一丝!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一个控制不好,可能未伤敌,先引火烧身,让那“巡界者”的意志直接涌入,或者让我这脆弱的平衡彻底崩溃!
然而,奇迹发生了!
就在我冒险敞开那一丝缝隙的瞬间——
仿佛堤坝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车厢内那原本死寂凝固的“生气”,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洪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鲜活、温暖的波动,以我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那正在逼近的无面黑影,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没有五官的“面孔”似乎“看向”了我周围那微弱扩散的生气波动,那股纯粹的恶意中,首次流露出了一种……不适合排斥!就像黑暗遇到了微光,虽然无法驱散,却本能地感到厌烦和阻碍!
它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那阴影凝聚的手臂,也在生气的影响下,边缘再次变得有些模糊!
有效!虽然效果微弱,但确实干扰了它!
趁此机会!我强提最后一口气,不再试图引导令牌那狂暴的煞气,而是将体内那点源自喇嘛骨灰的、相对温和纯净的道基之力,混合着这引动的一丝车厢生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紧握令牌的左手!
我不是要催发令牌攻击,而是试图……安抚和引导!
“安静……回来……”我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将那混合了道力与微弱生气的气息,如同安抚受惊的野兽般,轻轻包裹住剧烈震动的令牌。
奇迹再次发生!
那原本狂暴无比、反噬不休的镇煞伏魔令,在这股混合了纯净道基与鲜活生气的特殊气息包裹下,那剧烈的震动,竟然缓缓平息了下来!虽然那冰冷的煞气依旧盘踞在我手臂,但不再像刚才那样疯狂冲击!
令牌表面的暗金色光芒内敛,那模糊的虎头虚影也渐渐消散。
而失去了令牌狂暴煞气的持续刺激,那无面黑影似乎也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和强烈的攻击欲望。它徘徊在原地,阴影身躯微微晃动,那股锁定我的恶意开始变得游移不定。
车厢内那诡异的静止状态,似乎也随着令牌的平静和生气的微弱流淌,出现了一丝松动。我旁边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那无面黑影似乎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它那没有面孔的“头”左右晃动了一下,最终,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风吹过缝隙的呜咽声,身形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化的墨迹,重新缩回了车厢角落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几乎在它消失的同时——
“哐当!”
汽车碾过了一个坑洼,剧烈颠簸了一下!
时间恢复了流动!
“哎呀!”
“怎么回事?”
“吓我一跳!”
乘客们嘈杂的声音瞬间充斥了车厢,光线也恢复了正常。人们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抱怨着刚才突如其来的“瞌睡”和颠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我,瘫在座位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右臂依旧残留着青黑和冰冷,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怀中那块镇煞伏魔令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从未发生。
我靠在窗边,剧烈地喘息着,心有余悸。
这一次,我没有依靠任何人,在绝境中找到了那一线生机。虽然代价惨重,虽然只是暂时的缓解,但我知道,我摸索到了一点方向——关于如何与这块令牌共存,关于如何利用我这特殊的体质。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我紧紧抱住了怀中的行囊。
路,还很长。但至少,我还活着,并且,找到了一点在黑暗中前行的微光。
回到纳斯市,见到白主持,拿到彻底解决问题的法门……这个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