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中缓缓上浮。
当我终于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臂上还打着点滴。
“你醒了?”
一个略显沙哑但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偏过头,看到张道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他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伤势经过了处理。
“张道长……我们这是……”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在医院。纳斯市。”张道长言简意赅,“火车乘务员发现我们昏迷在车厢连接处,就把我们送来了。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两天?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我努力回想昏迷前的情景——凶魂的猛攻,喇嘛灵魂的显现,还有……我吃了喇嘛的骨灰!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恶心,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感激、亵渎与力量残留的复杂滋味。我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身体,那股几乎要将我撑爆的磅礴力量已经平息下去,但体内似乎多了一些东西,一种温润的、如同溪流般缓缓流淌的暖意,驱散了常年缠绕我的部分阴冷。感官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窗外远处经幡被风吹动的声音,走廊里细微的脚步声,都清晰可辨。
这就是……入道后的感觉吗?
“感觉怎么样?”张道长看着我,眼神带着审视。
“身体里……好像有股暖流。”我如实回答,“感觉……清楚了很多。”
张道长点了点头,神色复杂:“你强行吞服喇嘛大师骨灰入道,虽然凶险,但总算成功了。大师毕生修为的部分精华,已融入你的四肢百骸,为你奠定了道基。你现在,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修行之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郑重地说道:“关于之前我将你误判为‘门’的事,现在想来,是我见识浅薄,阅历不足所致。”
他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和更深的探究:“我们这一脉传承的典籍中,对于你这种‘死而复生’且能通灵或者感知的情况,记载极少且语焉不详。只模糊提及,有些特殊体质或命格之人,因其本身处于生死夹缝,容易成为阴阳两界的‘通道’或‘坐标’,即所谓的‘门’。我初见你时,感知到你身上异常浓郁的阴气与生死交织的混乱气息,便先入为主,套用了典籍的说法。”
“但现在看来,”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要看清我体内的变化,“你或许并非被动等待开启的‘门’。喇嘛大师当年看到的‘两个魂’,以及你吞服骨灰后能顺利引气入体……这都表明,你的情况更为复杂。你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一种罕见的变数。我之前的判断,过于武断和片面了。”
他叹了口气:“至于喇嘛大师当年为何断定是‘两个魂’,其中更深层的缘由,恐怕连他也未能完全看透。或许,正如他所指引的,只有找到他的师尊,屠佤哈的白主持,才能揭开最终的真相。”
真相……我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骨灰化开时的暖意。所有的谜团,仿佛都指向了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
“莫清影,”张道长忽然站起身,神色变得无比肃穆,“你既已吞下喇嘛大师骨灰,引气入体,便算是承了大师的衣钵,踏上了道途。按规矩,需行拜师之礼,禀明祖师,方算正式入门。我虽不才,但可代师收徒,为你引路。”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你,可愿拜入我龙门派,清净门下?”
我看着他严肃的面容,想起这一路上的生死与共,想起喇嘛的牺牲,想起父母沉重的期望,更想起自己身上未解的谜团和必须面对的未来。
我没有犹豫,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心意到了即可。”张道长按住我,“等你休养两日,体力恢复,我们便在这藏地,寻一处清净且有灵气的所在,正式行拜师礼。之后,我们便出发,前往屠佤哈,寻找白主持!”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藏区特有的湛蓝天空和漂浮的白云,我心中五味杂陈。恐惧依旧存在,前路依旧未知,但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四处躲藏的莫清影了。
我入了道,有了力量,有了方向。
休息两天,然后拜师,接着,去面对那最终的答案——无论那答案,是关于我这具身体的秘密,还是关于后山那扇蠢蠢欲动的“鬼门”,抑或是关于我究竟是谁。
一切的终点,似乎就在那片叫做“屠佤哈”的秘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