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王氏诸多罪证,尤其是那条通往城外土地庙的神秘线索后,叶凌薇并未急于发难。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等林瑾瑜那边关于土地庙的进一步消息,也在等一个能让王氏自己跳进来的完美圈套。
她知道,对付王氏这种贪婪又警惕的人,直接揭发固然能造成伤害,但未必能一击毙命,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她背后的势力隐藏得更深。必须让她自己按捺不住,主动将把柄递过来。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叶凌薇正在翻阅各地田庄送来的秋收预估册子,春儿进来禀报,说负责府中一部分绸缎、香料采买的管事赵嬷嬷求见。
赵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平日还算本分,但叶凌薇记得,春儿之前查探时,隐约提过这赵嬷嬷与王氏身边的周嬷嬷是远房表亲,平日里有些来往。
叶凌薇心中一动,淡淡道:“让她进来。”
赵嬷嬷进来后,神色有些忐忑,行了礼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小姐,眼看就要入秋了,府中各位主子需要添置新衣,库房里往年积攒的些香料也要更换。这是拟定的采买单子,请您过目。”说着,递上一份清单。
叶凌薇接过单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目光在其中几项名贵绸缎和海外香料上停顿了一下,心里顿时明了。这单子上的东西,数量和质量都明显超出了实际需求,尤其是那几匹软烟罗和海南沉水香,价格昂贵,绝非日常所用。
她不动声色,将单子放在一边,语气平和地问道:“赵嬷嬷在府中当差多少年了?”
赵嬷嬷忙道:“回大小姐,老奴在府里已经二十三年了。”
“嗯,是老人了。”叶凌薇点点头,似是无意般说道,“如今二叔静思己过,二婶心情想必不佳。她平日最喜用香,这次采买的沉水香,倒是可以给锦兰院多送一份去,也算我们的一份心意。”
赵嬷嬷眼睛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连忙躬身:“大小姐仁厚,二夫人知道了一定感念您的好。”
叶凌薇心中冷笑,感念?怕是觉得她年轻好糊弄,迫不及待想从中捞一笔才是真。她拿起笔,看似随意地在单子上勾画了几下,实则将那些虚报的部分都圈了出来,但却没有立刻驳回,只是淡淡道:“单子我先留下斟酌一下,库房册子也需要核对。你明日这个时辰再来回话。”
“是,是,老奴告退。”赵嬷嬷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叶凌薇立刻将春儿和小菊召到跟前。
“鱼儿要上钩了。”叶凌薇唇角微勾,将那张采买单子递给她们看,“你们看,这单子问题不小。赵嬷嬷背后若无人指使,断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她方才听我提及二婶,神色有异,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
小菊兴奋道:“小姐,那我们立刻去告诉老太君?”
“不,”叶凌薇摆手,“光凭这张单子,她完全可以推说是估算失误,或者底下人办事不力。我们要让她自己跳进来,留下铁证。”
她沉吟片刻,脑中已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春儿,你立刻去找忠伯,悄悄将库房里关于绸缎和香料库存的真实册子换掉,做一本新的,将软烟罗和沉水香的库存量,写得比实际少一些。要做得自然,像是日常损耗或者记账疏漏。”叶凌薇吩咐道,“小菊,你去找赵嬷嬷,不必多说,只悄悄暗示她,大小姐似乎对香料开销有些疑虑,正在核对库房旧账。”
春儿和小菊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小姐的意图——这是要引蛇出洞,还要制造一个让王氏以为可以趁机浑水摸鱼、甚至陷害叶凌薇管理不善的机会!
“小姐高明!”两人齐声赞道,立刻分头行动。
果然,小菊的“暗示”传到赵嬷嬷耳中,赵嬷嬷立刻悄悄去了锦兰院。
没过多久,春儿派去盯梢的人就回报,赵嬷嬷从锦兰院出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色。
叶凌薇得到消息,冷冷一笑。她知道,王氏上钩了。以王氏贪婪又睚眦必报的性子,听到自己在查账,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很可能指使赵嬷嬷,利用这次采买,一方面虚报价格中饱私囊,另一方面,等东西入库时,再以“库存与账目不符”为由,反咬一口,说自己管理不善,造成库房亏损。
“真是打得好算盘。”叶凌薇嗤笑,“可惜,你找错了对手。”
第二天,赵嬷嬷准时来到听雪轩。
叶凌薇当着她的面,在那张问题重重的采买单上签了字,用了对牌,语气温和地说道:“就按这个单子去办吧。尽快入库,眼看着就要用了。”
赵嬷嬷强忍着激动,双手接过单子和对牌,连声保证:“大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她心里窃喜,看来大小姐果然年轻没经验,这么明显的漏洞都没看出来!二夫人许诺的事成之后的分润,眼看就要到手了!
看着赵嬷嬷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叶凌薇对身边的春儿低声道:“派人盯着她采买的每一道环节,去了哪家店铺,实际成交价格是多少,一一记录清楚。等她将东西运回府,准备入库的时候……”
叶凌薇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就是我们收网之时!”
“是!”春儿振奋地应道。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赵嬷嬷的动作很快,三天后,便将采购的绸缎和香料运回了侯府,带着货单来到听雪轩,请叶凌薇派人核对入库。
叶凌薇看着赵嬷嬷那故作镇定却难掩得意的脸,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嗯,效率不错。春儿,你带两个可靠的人,拿着库房册子,去跟赵嬷嬷核对清楚,务必仔细,然后入库登记。”
“是,小姐。”春儿领命,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想到有二夫人撑腰,又放下心来。她跟着春儿等人来到库房,看着人将一匹匹绸缎、一盒盒香料搬进来,便开始拿着货单与春儿手中的库房册子核对。
核对到那几匹软烟罗和沉水香时,赵嬷嬷按照事先与王氏商量好的,故意惊呼一声:“哎呀!春儿姑娘,这……这数目好像不对啊!”
春儿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疑惑:“哪里不对?”
赵嬷嬷指着册子,又指着地上的货物,一脸“焦急”:“您看这册子上记录,软烟罗库存应有五匹,可这次采买了三匹,加起来应该是八匹才对!可您看,这……这库里怎么只有六匹?还有这沉水香,也对不上数啊!这……这平白无故少了这么多,可是大纰漏啊!”
她声音不小,引得周围负责搬运登记的下人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
赵嬷嬷心中暗喜,以为计策得逞,正准备按照王氏的指示,将“管理不善”、“账目不清”的帽子扣到叶凌薇头上。
却不料,春儿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另一本册子,平静地说道:“赵嬷嬷,你拿的是旧的库存册子,自然对不上。这才是最新的库房登记册,上面明确记载,软烟罗库存仅余两匹,沉水香库存也已见底。此次采买之后,数量正好与册子吻合,并无差错。”
赵嬷嬷愣住了,一把抢过春儿手中的新册子,翻到对应页目,一看之下,脸色瞬间煞白!
怎、怎么会这样?!这册子上的数目,竟然和实际采买入库的数目严丝合缝!那她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岂不是全都用不上了?不仅无法陷害大小姐,反而显得自己无能,连库存都搞不清楚!
“这……这不可能!我前几天看还不是这个数……”赵嬷嬷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闭嘴,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春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赵嬷嬷前几天还查过库房册子?不知是为了何事?难道是对大小姐的管家能力不放心,要私自核查吗?”
“不!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赵嬷嬷慌乱地摆手,心知大事不妙。
就在这时,叶凌薇的声音从库房门口淡淡传来:“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众人回头,只见叶凌薇不知何时已站在哪里,面色平静,目光却如冰刃般扫过赵嬷嬷惨白的脸。
赵嬷嬷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叶凌薇缓缓走进来,看也没看那些货物,直接拿起那本新册子和采买单,目光在两者之间扫过,然后又拿起被赵嬷嬷扔在一边的旧册子,轻轻掂了掂。
“赵嬷嬷,”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用旧册子核对新入库的货物,自然是处处不符。我倒是好奇,你这采买单上的价格……似乎也比市价高出了三成不止。尤其是这软烟罗和沉水香,你是从哪家铺子采买的?可有票据为证?”
赵嬷嬷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小姐……老奴……老奴……”
“不肯说?”叶凌薇微微俯身,声音冷得像冰,“还是说,这背后……另有指使?”
赵嬷嬷听到“另有指使”四个字,猛地一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眼神惊恐地看向锦兰院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叶凌薇直起身,不再看她,对春儿吩咐道:“将赵嬷嬷带下去,好好‘照顾’。这些货物封存,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至于采买的账目和票据……仔细地查!”
“是!”春儿朗声应道,一挥手,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将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赵嬷嬷架了起来。
叶凌薇看着库房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幽深。
圈套已经设下,猎物也已入彀。
王氏,接下来,该你了。
你贪下的每一分钱,你做下的每一件恶事,都会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你背后隐藏的秘密,我也一定会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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