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叶凌薇比往常醒得更早。
“春儿。”她轻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春儿立刻应声而入:“小姐,您醒了?这才卯时三刻呢。”
叶凌薇坐起身,目光清明:“睡不着了。你去打水来,我要梳洗。”
春儿应声而去,不一会儿端来温水。叶凌薇洗漱完毕,坐在镜前,任由春儿为她梳头。
“今日梳个简单些的。”叶凌薇吩咐道,“那些繁琐的发髻,戴着累得慌。”
春儿手上动作一顿:“小姐,今日表小姐不是要来教您刺绣吗?若是打扮得太素净,怕是会让人说闲话。”
叶凌薇唇角微勾:“就是要素净。我倒要看看,她今日会如何‘教导’我。”
春儿会意,利落地为叶凌薇梳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清雅又不失身份。
刚梳妆完毕,就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表姐,您起身了吗?”叶柔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甜得发腻。
叶凌薇与春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扬声道:“起来了,表妹请进。”
叶柔儿推门而入,今日她穿了一身淡粉衣裙,头上戴着精致的珠花,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表姐今日气色真好。”她一进来就亲热地拉住叶凌薇的手,“我特地早早过来,想着能多陪表姐一会儿。”
叶凌薇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道:“表妹有心了。用过早饭了吗?”
“用过了。”叶柔儿说着,从随身携带的绣篮里取出几样绣品,“我想着今日教表姐刺绣,特地准备了些简单的花样。表姐看看喜欢哪个?”
叶凌薇接过绣样,仔细端详。这些花样看似简单,实则针法复杂,若是初学者,必定会弄得一团糟。
“表妹真是费心了。”叶凌薇将绣样放下,“不过我初学,这些花样对我来说太难了。不如我们从最基础的平针开始?”
叶柔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表姐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就从平针开始吧。”
春儿早已备好绣架和丝线。叶凌薇坐在绣架前,拿起针线,故意笨拙地穿针引线。
“表姐,针应该这样拿。”叶柔儿上前示范,动作优雅流畅。
叶凌薇学着她的样子,却故意将针掉在地上。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叶凌薇懊恼地说。
叶柔儿弯腰捡起针,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表姐别急,初学者都是这样的。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叶凌薇接过针,继续笨拙地练习。她故意将线缠成一团,又“不小心”刺到了手指。
“好痛!”叶凌薇轻呼一声,指尖渗出一滴血珠。
春儿急忙上前:“小姐,您没事吧?”
叶柔儿也关切地凑过来:“表姐,要不要紧?都是我不好,不该让您一开始就练习这么久的。”
叶凌薇看着她们两人,心中冷笑。春儿是真着急,叶柔儿却是装模作样。
“没事,一点小伤。”叶凌薇用帕子按住伤口,“表妹,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
叶柔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过去:“也好,表姐刚学,不宜太过劳累。那我明日再来?”
“有劳表妹了。”叶凌薇淡淡地说。
叶柔儿行礼告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表姐好生休息,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派人去叫我。”
待她离开,春儿赶紧查看叶凌薇的手指:“小姐,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叶凌薇摇头:“一点小伤,不必惊动大夫。”
她走到窗前,看着叶柔儿远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春儿,你觉得表妹这人如何?”叶凌薇突然问道。
春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奴婢不敢妄议主子。”
“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无妨。”
春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说:“表小姐表面上对小姐很恭敬,但奴婢总觉得她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叶凌薇转身,赞赏地看着春儿:“你说得对。这位表妹,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日,叶凌薇以学习刺绣为名,日日与叶柔儿相处。表面上,她是个笨拙的学生,时常出错,惹得叶柔儿暗自得意。实际上,她却借此机会仔细观察叶柔儿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叶柔儿在人前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举止小心翼翼。但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的眼神却会变得锐利而精明,对下人的态度也远不如表面上那么温和。
这日午后,叶凌薇借口累了,让叶柔儿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带着春儿在府中散步。
“小姐,我们去花园走走吗?”春儿问道。
叶凌薇摇头:“不去花园。我们去下人住的地方转转。”
春儿一愣:“小姐,那里杂乱,怕是不适合您去。”
“无妨。”叶凌薇淡淡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府中情况。”
主仆二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侯府后院的仆役住处。此时正是午后忙碌的时候,大多数下人都在各处当值,这里显得颇为冷清。
突然,一阵低语声从一旁的柴房后传来。叶凌薇示意春儿噤声,悄悄靠近。
“...这是表小姐赏你的,好好办事,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
“多谢姐姐。请转告表小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一个年轻男声回应道。
叶凌薇与春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那女子的声音她们都认得,是叶柔儿从乡下带来的贴身丫鬟秀珠。而那男声,则是府中负责采买的二等仆役小李。
脚步声响起,秀珠似乎要离开了。叶凌薇连忙拉着春儿躲到一旁的假山后。
秀珠从柴房后走出来,警惕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这才快步离开。
待她走远,小李也从柴房后转出,手中拿着一个小钱袋,掂了掂,满意地塞入怀中,哼着小曲走了。
“小姐,他们...”春儿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惊愕。
叶凌薇面色凝重:“看来,我们的表妹已经在暗中收买人心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叶凌薇吩咐春儿:“你去打听打听,最近府中可有什么闲言碎语,特别是关于我和表小姐的。”
春儿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回来,面带忧色。
“小姐,奴婢打听到,近日府中有些下人在私下议论,说小姐您...您傲慢无礼,对表小姐多有刁难。而表小姐则处处忍让,委曲求全。”
叶凌薇冷笑:“果然如此。她一面收买人心,一面散布谣言,败坏我的名声。”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春儿焦急地问。
叶凌薇沉思片刻,问道:“春儿,府中哪些人是我们可以信任的?”
春儿想了想:“管家李妈妈是夫人的旧人,一直对小姐很照顾。还有门房老张,曾经受过老爷的恩惠。厨房的王婶也是个实在人。”
“好。”叶凌薇点头,“这几日,你找机会悄悄去见见他们,就说我近来总觉得府中有些不对劲,请他们帮忙留意。记住,一定要隐秘,不能让表妹的人察觉。”
“奴婢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凌薇表面上依旧与叶柔儿虚与委蛇,暗中却通过春儿与几位可信的仆人保持联系,逐渐摸清了府中的人事关系。
她发现,叶柔儿已经暗中拉拢了不少人。除了那个负责采买的小李,还有老太君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以及负责管理库房的赵妈妈。
这一日,叶凌薇照常与叶柔儿一起学习刺绣。中途,叶柔儿突然放下手中的针线,轻轻叹了口气。
“表妹为何叹气?”叶凌薇故作关切地问。
叶柔儿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
“表妹不是才来不久吗?怎么就想家了?”叶凌薇问道。
叶柔儿眼中泛起泪光:“不瞒表姐,我在乡下虽过得清苦,但至少自在。如今来到侯府,虽是锦衣玉食,却总觉得...总觉得格格不入。”
叶凌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温和:“表妹多虑了。侯府就是你的家,何必见外?”
“表姐不知道...”叶柔儿擦拭眼角,“有些下人私下议论,说我不过是乡下来的穷亲戚,攀附侯府罢了。我...我听了心里难受。”
叶凌薇挑眉:“哦?竟有这等事?表妹可知道是谁在嚼舌根?”
叶柔儿摇头:“我不敢说,怕惹是非。”
“表妹但说无妨,我为你做主。”
在叶凌薇的鼓励下,叶柔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厨房的王婶,还有门房的老张。他们说我是来抢表姐风头的,还说我不配住在侯府。”
叶凌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王婶和老张正是她暗中联系的可信之人,叶柔儿此举,分明是想借她的手除掉这些忠仆。
“竟有这种事!”叶凌薇故作愤怒,“我定要好好惩治这些嚼舌根的下人!”
叶柔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又换上担忧的表情:“表姐,还是不要了吧。我不想因为自己惹得府中不宁。若是传出去,外人该说我刚来就挑拨是非了。”
“表妹就是太善良了。”叶凌薇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当晚,叶凌薇悄悄召来了春儿。
“小姐,您找我?”春儿低声问。
叶凌薇示意她靠近,低声吩咐:“明日一早,你去找王婶和老张,告诉他们...”
次日,府中突然传出消息,说有几个下人在外散布主子的谣言,被大小姐发现,重罚了一顿。但奇怪的是,没人知道具体是谁受了罚。
叶柔儿听闻这个消息,满意地笑了。她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叶凌薇已经帮她铲除了眼中钉。
几日后,叶柔儿又在老太君面前演了一出戏。
这日清晨,叶凌薇照例去给老太君请安。一进门,就看见叶柔儿跪在老太君面前,手中捧着一件精美的刺绣。
“奶奶,这是柔儿连夜为您绣的抹额。”叶柔儿声音哽咽,“柔儿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得奶奶如此疼爱。唯有以此微薄手艺,表达对奶奶的感激之情。”
老太君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扶起叶柔儿:“好孩子,快起来。你这份孝心,奶奶心领了。”
叶柔儿起身时,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红痕。
“柔儿,你的手腕怎么了?”老太君眼尖地发现。
叶柔儿慌忙拉下袖子遮掩:“没...没什么,是柔儿自己不小心。”
一旁的三姨婶拉过她的手,掀开袖子,只见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像是被什么捆绑过。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厉声问道。
叶柔儿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泪如雨下:“奶奶恕罪!是...是柔儿前几日不小心打碎了表姐最喜欢的花瓶,表姐一时生气,就...就用绳子绑了我的手...但表姐后来就后悔了,立刻给我松了绑。求奶奶不要责怪表姐!”
满屋子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叶凌薇。
叶凌薇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她早就料到叶柔儿会来这一手,前几日就让春儿留意叶柔儿的举动。果然,前晚叶柔儿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绳子在自己手腕上勒出了痕迹。
“凌薇,这是真的吗?”老太君沉声问道。
叶凌薇不慌不忙地走上前,行礼后道:“回老太君,孙女从未做过此事。”
“表姐...”叶柔儿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一时气愤,我不怪你的...”
叶凌薇微微一笑:“表妹,你说我哪一日绑了你?”
“是...是三日前的下午。”叶柔儿怯生生地说。
“三日前下午?”叶凌薇挑眉,“表妹确定吗?”
叶柔儿坚定地点头:“确定。”
叶凌薇转向老太君:“老太君,三日前下午,孙女应程家小姐之邀,去程府赏花,直至晚膳时分才回府。门房老张可以作证,程家也可以派人来问。”
叶柔儿脸色顿时煞白。
叶凌薇继续道:“若是表妹不信,也可以问问那日随我同去的春儿,或是程家的下人。”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叶柔儿,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叶柔儿慌乱地低下头:“可能...可能是我记错日子了...”
“表妹连这种事情都能记错?”叶凌薇故作惊讶,“还是说,表妹手腕上的伤,另有缘由?”
叶柔儿浑身一颤,急忙道:“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刚才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请表姐原谅!”
老太君面色阴沉,显然已经看出了端倪。但她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罢了,都是一家人,小事一桩。柔儿,你以后说话要谨慎些。”
“是,奶奶。”叶柔儿低声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
从老太君院子出来,叶柔儿追上叶凌薇。
“表姐,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说八道。”她怯生生地道歉。
叶凌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表妹,我知道你在乡下过得不易。但既然来到了侯府,就该守侯府的规矩。耍小心思,最终害的是自己。”
叶柔儿咬着嘴唇,眼中含泪:“表姐教训的是。”
叶凌薇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她知道,经过今日一事,叶柔儿会更加恨她,但同时也会更加谨慎。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回到自己的院落,叶凌薇召来春儿。
“小姐,今日真是太险了。若不是您早有准备,恐怕就要被表小姐得逞了。”春儿心有余悸。
叶凌薇冷笑:“她这点小把戏,还瞒不过我。春儿,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小姐请吩咐。”
“从今日起,你暗中留意表小姐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她与外界的联系。我总觉得,她背后可能还有人指点。”
春儿郑重应下:“奴婢明白。”
叶凌薇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目光深远。
这场宅院中的暗斗,比她想象得更加复杂。但她既已重生归来,就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叶柔儿,我们慢慢玩。她心中暗道。看看这一世,到底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