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仿佛置身于一场漫长而宁静的梦中。石室内光线恒定,分不清昼夜,只有云芷姑娘定时送来汤药和清淡的饭食,才能让我模糊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守山人这个隐居地,名为“云深不知处”,确实名副其实。石室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一扇沉重的石门,门外是曲折幽深的石廊,通向未知之处。空气始终流通,带着山腹特有的阴凉和湿润,却异常洁净,没有丝毫浊气。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偶尔从极远处传来的、如同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声,再无其他声响。
云芷姑娘医术高超,性情却清冷寡言。她每次来,除了检查我的伤势、更换药物,并不多话。她的手指冰凉,触感却异常稳定,银针刺穴时精准无比,带着一种安抚神魂的力量。汤药苦涩,入腹后却化作温润的暖流,缓缓滋养着我千疮百孔的身体和魂魄。
在药物的作用和云芷的调理下,我的伤势恢复得比想象中快。肉体的疼痛逐渐消退,虚弱感也不再那么致命。最明显的变化是灵魂层面的侵蚀感。那幽冥契约留下的烙印依旧像一块寒冰嵌在意识深处,散发着阴冷死寂的气息,但云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用一层柔和而坚韧的金色光晕将其暂时包裹、隔绝,大大减缓了它对我和黄寅魂核的侵蚀速度。
胸口的桃木扣,传来的脉动也日渐平稳。虽然黄寅的意识依旧沉寂,无法交流,但那属于“黄哥”的、熟悉的波动越来越清晰,不再有古老意志疯狂反扑的迹象。他像是在一场深度休眠中,缓慢吸收着守山人提供的纯净能量,修复着本源。魂契的连接变得温暖而牢固,成了我在这与世隔绝之地最大的慰藉。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半梦半醒的静养中度过。偶尔精神稍好时,我会尝试着在不惊动幽冥烙印的前提下,极其缓慢地运转“蕴灵篇”最基础的法门,引导那微乎其微的自身气息,温养经脉。云芷对此并未阻止,只是提醒我切勿操之过急。
无所事事时,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枚关键的“云芝纹印”。云芷说答案可能在血脉记忆里,需要我自己追寻。可血脉记忆是什么?怎么追寻?难道要像之前那样,在生死关头才能触发?
我尝试过集中精神,回忆童年、回忆父母,甚至努力去想林家老宅那棵早已不存在的桂花树,但除了模糊的乡愁和悲伤,一无所获。那枚印章,仿佛真的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一日,云芷送来汤药时,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穿着同样素白短褂、梳着双丫髻的小药童。药童名叫阿土,皮肤黝黑,眼神灵动,似乎对外人很好奇,偷偷打量着我。
“阿土,这是林公子,你每日送饭食来时,顺便将这‘安神香’点上。”云芷将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和几根暗紫色的线香交给阿土,吩咐道。
“是,云芷姐姐。”阿土乖巧应下,手脚麻利地将香炉放在石室角落的石墩上,点燃一根线香。一股清幽冷冽、带着淡淡药草味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让人心神宁静。
云芷离开后,阿土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林公子,你是从山外面来的吗?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问题天真无邪,却让我一时语塞。山外面?战火?特调科?苏明远?那些勾心斗角、生死一线的经历,对这个生活在世外桃源般的孩子来说,太过遥远和残酷。
“外面……和这里差不多,就是人多了些,吵了些。”我勉强笑了笑,含糊道。
阿土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兴奋起来:“云芷姐姐说你很特别,身上有‘老爷爷’的味道!”他指了指我胸口的桃木扣。
老爷爷?是指黄寅吗?我心中一动,守山人对魂体的感知果然敏锐。
“嗯,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受了伤,在休息。”我轻声道。
阿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林公子,你好好养伤。我们这里可安全了,有先祖留下的‘云障大阵’,那些坏蛋肯定进不来!”他脸上带着孩童式的骄傲。
云障大阵?看来这就是守山人隐居地如此隐秘的原因了。
“阿土,你来这里多久了?一直住在这儿吗?”我试探着问,想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啦!”阿土挺起小胸脯,“跟我爷爷一起。爷爷是看守‘静心潭’的。云芷姐姐是医道最好的!还有好多叔叔伯伯,不过他们平时都在深处修炼,很少出来。”
静心潭?深处?看来这个“云深不知处”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关于……一种刻着云芝花纹的印章的传说或者记载?”我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云芝花纹的印章?”阿土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过。库房里的老物件倒是有不少,都是先祖留下的,但有没有印章就不知道啦。林公子你找那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我掩饰住失望,笑了笑。
又过了几天,我的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缓慢走动。云芷允许我在石室门口的小范围内活动。石廊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和药草味更浓,隐隐还能听到极细微的、仿佛诵经般的低吟声从深处传来,让人心生敬畏,不敢擅闯。
一日,我正靠坐在石室门口,感受着从石廊深处吹来的、带着凉意的微风,试图运转“蕴灵篇”吸收空气中那稀薄却纯净的灵气。忽然,胸口的桃木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波动。
不是黄寅意识的苏醒,而是一种……微弱的共鸣感?仿佛被远处某种同源的气息所牵引!
我心中一凛,立刻集中精神,仔细感知。那共鸣感非常微弱,断断续续,指向石廊的某个方向。是“云芝纹印”吗?难道印章就在这守山人据点之中?
我强压住激动,装作无意地问旁边正在擦拭香炉的阿土:“阿土,那个方向是通往哪里?”我指了指共鸣感传来的方向。
阿土看了一眼,说:“那边啊,是去‘藏经阁’和‘先贤祠’的路。不过没有长老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藏经阁?先贤祠?难道林家先祖林云芝留下的东西,或者关于云芝纹印的线索,会存放在那里?
这个发现让我心跳加速。但我也清楚,以我现在的身份和状态,绝无可能进入守山人的核心禁地。必须从长计议。
又过了两日,云芷在例行检查后,告诉我:“你的外伤已无大碍,幽冥蚀体也被暂时压制。但魂契与烙印纠缠已深,非药石能解。若要根除,还需找到‘云芝纹印’,借其‘守正’之力。你……有何打算?”
我知道,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了。守山人救了我,提供了庇护和治疗,但他们的职责是守护平衡,不会一直收留我这个“麻烦”。
“我明白。”我点点头,“多谢云芷姑娘和贵派的救命之恩。待我体力再恢复一些,便自行离开,去寻找那枚印章。”
云芷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轻轻一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我:“这里面是三颗‘清心丹’,若遇幽冥之气侵袭或魂契反噬,可服下一颗,暂保灵台清明。但此丹只能缓解,无法根治,你好自为之。”
“多谢。”我郑重接过玉瓶,心中感激。这已是难得的帮助。
离开的日子近了。前方的路依旧迷茫凶险,但至少,我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找到云芝纹印!而守山人据点中那微弱的共鸣感,或许就是第一个线索!
就在我暗自规划时,阿土送晚饭进来,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林公子,我刚才好像听到云芷姐姐和几位长老在说话,提到山外好像来了不少生人,在附近徘徊,气息很杂……云芷姐姐让我告诉你,最近千万别出去。”
生人?徘徊?是特调科?还是苏明远的人?他们竟然找到附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看来,外面的风暴,远未停息。而我这个“钥匙”,一旦离开守山人的庇护,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找到印章!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