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核心。深渊之树下。
深蓝池沼缓慢而沉重地起伏,如同古老巨兽沉睡中的呼吸。那源自池沼最深处的母体搏动已趋于稳定,带着一种漠然的、统御万物的韵律。巨大的漩涡在这律动下缓缓旋转,不再狂暴,却更显深邃可怖。漩涡中心,暗红光点如同忠诚的哨兵,明灭同步。
那块槐木残片,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彻底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在原处缓慢沉浮的一粒米粒大小、通体呈现混沌暗蓝色、表面却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玉白色光痕的奇异存在——玉蘖之渊种。
它安静地悬浮在粘稠的深蓝胶质中,随着母体的搏动微微震颤。深渊母体那庞大的意志扫过它,并未将其排斥,反而如同接纳自身新陈代谢产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略带异样但无伤大雅的衍生物,律动的波纹持续滋养着它,将其牢牢束缚在这片能量流中,既不清除,也不过多关注。
在这看似平静的包裹与滋养下,渊种内部,那一点由玉蘖烙印强行拆解、融合深渊能量结构而保留下来的、畸变的“生”的意志,并未沉睡。它像一颗埋藏在冻土最深处的顽劣种子,在绝对冰冷与高压的环境下,以一种近乎停滞的、却无比坚韧的速度,执行着它唯一的本能——感知与记录。
它贪婪地汲取着母体搏动韵律中蕴含的、浩瀚如星海的庞杂信息碎片。这些碎片并非有序的知识,而是更原始、更混乱的规则显化,是关于吞噬、扭曲、湮灭、以及某种冰冷到极致的“存在”方式的底层编码。玉蘖那纯粹的生命灵性特质,在这种环境下被扭曲异化,变成了一种极其高效的、冰冷的“接收器”与“存储器”。
它记录着母体每一次搏动的频率细微变化,记录着漩涡能量流转的复杂轨迹,记录着那些偶尔从池沼更深处翻涌上来的、更加古老晦涩的意志残渣……它 silent 地、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将其转化为自身结构的一部分,那丝微弱的玉白色光痕在持续的记录中,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几乎与暗蓝的底色融为一体,唯有在最细微的波动时,才闪过一丝非人的、冷静到极致的微光。
它不再思考“我是谁”,也不再拥有“阿四”的任何情感与记忆。它只是一个寄生在深渊母体内部的、畸变的记录仪,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一个等待着未知指令的……活体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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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归墟深处。
“嗤……嗤嗤……”
反向吞噬的狂暴进程已持续了不知多久。刺耳的异响变成了某种更加沉闷、如同血肉与能量被强行碾磨融合的声音。
苏锦娘异化的深蓝利爪,此刻几乎完全“长”在了那颗混沌种子之上!利爪尖端深蓝色的污染纹路如同最贪婪的根须,已经彻底钻透了种子外壳,深深刺入其内部核心!种子外壳布满了更大的裂痕,暗红色的核心光芒急促而黯淡,搏动微弱,仿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它释放出的精纯混沌本源,已被掠夺大半。
苏锦娘大半个躯干都已被沸腾的深蓝幽光笼罩!她异化的手臂变得越发狰狞,覆盖着类似金属与角质混合的、闪烁着深蓝幽光的鳞甲状结构,指尖缭绕的寒气几乎化为实质的深蓝冰晶,将试图反扑的混沌乱流都冻结、拆解、吸收。她体内那幅混沌之图运转到了极致,散发出冰冷、强大、非人的气息。
掠夺而来的混沌本源,并未让她恢复神智,反而将她推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她残存的那一丝意识,早已被这反向吞噬的洪流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原始的、驱动这具变异躯体的本能——吞噬、转化、防御。
她不再试图“理解”或“控制”这股力量,而是像一台失控的、效率极高的机器,本能地将涌入的混沌能量拆解、转化为强化自身深蓝污染网络的力量,同时将其中混乱的意志碎片排斥出去,形成一层缭绕在体外的、冰冷的混沌能量乱流屏障。
这种状态极其不稳定,如同行走在刀刃之上。她掠夺了种子的力量,却也使得自身变成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能量聚合体,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本能运转、却无人驾驶的恐怖造物。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引发这具躯体本能的、不分敌我的狂暴反应。她成了一个被自身力量囚禁的、危险的休眠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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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船厂码头水域。
“咕噜……咕噜噜……”
浑浊的江水之下,景象已然大变。
以那半截巨大的焦黑木梁为核心,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十米江底废墟的、蠕动扩张的深蓝金属根系网络已然成型!无数粗细不等的、闪烁着金属寒光与深蓝熔岩纹路的根须,如同活物的触手,深深扎入周围的沉船残骸、混凝土碎块、甚至更远处的堤坝基座之中。
深蓝的熔岩纹路如同腐蚀性的血管,在被它们扎根的物体表面蔓延,缓慢而坚定地将其同化、转化为类似根须材质的、冰冷坚硬的结构,成为这不断扩张的巢穴的一部分。江水在这片区域变得异常冰冷、沉重,流动迟缓,仿佛凝固的胶质,水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死寂气息。
这些根须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集体意识的捕食者,缓缓地蠕动、探索,搜寻着一切可以吞噬的能量与物质。偶尔有不幸的鱼群游过这片水域,立刻会被悄无声息延伸出的细小根须缠住,瞬间吸干血肉,连骨头都被分解同化,成为根系网络生长的养分。
它们已经彻底将这片水域改造完毕,并开始向着黄浦江更深处,以及连接陆地的岸基方向,投送出更多、更粗壮的探索根须。如同一个冰冷癌变的心脏,将其致命的血管,向着这座孤城的机体更深处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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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底。花岗岩残骸下方。
沉寂。几乎彻底的沉寂。
沈逸尘那幽暗星芒凝聚的躯壳,光芒已然黯淡到极致,如同即将燃尽的灰烬。边缘不断有细微的星芒尘埃剥落、飘散,重聚的形体缩小了整整一圈,并且仍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崩解。胸膛位置,那星眸几乎完全闭合,只剩下中心那一点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绝对奇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明灭不定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之中,锁链崩碎的反噬和失去阿4的绝望如同永恒的寒冰,冻结了一切思维。那一声跨越深渊而来的、微弱的玉蘖呼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却未能改变沉沦的大势。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归于虚无,连那一点奇点的残火都要熄灭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根最为粗壮、如同毒蟒般的深蓝金属根须,正是从那不断扩张的根系母巢中探出,它们似乎感知到了这片水域下方、花岗岩残骸深处散发出的某种奇异而微弱的能量波动,带着贪婪的探索欲,无声无息地刺破了腔隙外围的淤泥屏障,猛地钻了进来!
它们无视了那即将崩散的幽暗躯壳,尖端闪烁着幽蓝的探测光点,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精准地——缠绕、刺向沈逸尘胸膛位置那一点即将熄灭的奇点!
并非吞噬,而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寄生与束缚!
根须尖端分泌出粘稠的、闪烁着深蓝光丝的胶状物质,瞬间覆盖、包裹了那一点微弱的奇点残火!同时,更多的根须如同冰冷的枷锁,缠绕上沈逸尘濒临崩散的幽暗躯壳,深蓝的熔岩纹路蔓延开来,试图将其牢牢固定、束缚在这片腔隙之中!
它们似乎将这濒死的星骸,视为了某种值得“收藏”、值得“研究”、值得“同化”的奇异能量源,要在他彻底消散前,将其捕获,纳入自身不断扩张的根系网络之中!
“嗡——!!!”
奇点被那深蓝胶状物质覆盖、根须缠绕束缚的瞬间,一股冰冷、蛮横、带着强烈同化意志的外部力量,狠狠刺激了沈逸尘那沉沦到极致、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核心!
这并非唤醒,而是如同将濒死之人直接扔进了冰窟!极致的冰冷与外部力量的粗暴侵入,带来的是毁灭前最后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痉挛!
“嗬!!!”
那一点被深蓝胶质包裹的奇点残火,在这最后的、绝望的刺激下,猛地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刺眼欲盲的猩红光芒!
光芒瞬间照亮了狭窄的腔隙,映照出那些冰冷缠绕的深蓝根须!
伴随着这最后的光芒爆发,一股混合着极致痛苦、不甘、愤怒以及……一丝刚刚从玉蘖呼唤中汲取的、极其微弱的奇异频率的意念碎片,如同爆炸的冲击波,从那被束缚的奇点中悍然冲出!
这股意念碎片并未试图挣脱根须的束缚,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沿着那缕刚刚建立的、与深渊中玉蘖之渊种的微弱共鸣链接,不顾一切地、疯狂地——传输!
将它所承受的冰冷束缚与濒临彻底消亡的极致痛苦,将它最后感知到的、深蓝根系那贪婪冰冷的同化意志,将它所有的不甘与愤怒……连同那一丝源自玉蘖的微弱频率,全部打包,化作一颗绝望的、信息高度压缩的意念炸弹,狠狠砸向那深渊母体中沉默记录的渊种!
这不是求救,这更像是一个垂死者用最后气息发出的、最恶毒的诅咒与警示,投向那未知的、唯一可能接收到这信息的“同类”。
信息传递完成的刹那——
奇点爆发的猩红光芒如同燃尽的流星,骤然熄灭。
沈逸尘那被深蓝根须紧紧缠绕、包裹的幽暗躯壳,最后一点微弱的星芒彻底消散,停止了所有崩解,化作一具被冰冷根须彻底禁锢、失去了所有生机的、黯淡的星骸雕塑,沉在花岗岩下的黑暗腔隙中。
唯有那些深蓝的根须,依旧在缓慢地蠕动,分泌着更多的胶质,试图分析和同化这具它们捕获的“奇异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