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一郎课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像是有挥之不去的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这嗡嗡声的源头,正是坐在他对面,腰背挺得笔直,神情固执得近乎刻板的松本优子。
“松本桑,”武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但那份不耐烦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关于你对竹下贤二的怀疑,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你的直觉,我欣赏。但是,特高课办案,不能只靠直觉去调查帝国精英!你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他用力敲了敲桌上那份关于近期几起事件的“最终调查报告”。“看看这个!闸北火灾,结论是线路老化!码头失火,是看守不慎引燃杂物!对几处可疑仓库的搜查,一无所获!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意外和管理疏忽!你让我凭什么,仅凭你感觉他‘太干净’、‘太沉稳’,就去动一个背景清晰、工作勤勉、甚至得到领事先生偶尔问起的帝国精英?”
松本优子下颌线绷紧,目光锐利如初:“课长阁下!正是这种过于完美的表象才最值得怀疑!每一次我们行动受挫,每一次有异常发生,他总能巧妙地置身事外,甚至还能借此提升在您心中的地位!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我请求扩大对他的监视范围,深入调查他的资金往来和所有社会关系!”
“扩大监视?深入调查?”武藤几乎要气笑了,“松本君,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前线战事吃紧,上海滩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们需要的是稳定!稳定!你说的这些其他人有没有嫌疑,有的话你怎么不去调查,没有的话怎么不去怀疑,你把精力长期耗在一个没有任何实证的怀疑对象上,搞得馆内人心惶惶,其他真正重要的线索谁来跟进?上次你坚持要查的那个经济官员,结果呢?查出一个贪污犯是不错,但这和反间谍工作有什么关系?你这是在浪费宝贵的资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松本优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件事,到此为止!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针对竹下贤二的内部调查文件!你的能力和直觉,应该用在更值得的地方,比如,追查那条神出鬼没、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的深渊!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松本优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进掌心。她知道,武藤已经被那个“竹下贤二”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忠诚”麻痹了,或者说,他更在乎的是领事馆表面的平静和他自己的官位。她的据理力争,在对方看来只是固执己见和不懂分寸。
“哈依……”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僵硬。她知道,再争辩下去已无意义,反而会进一步损害自己在武藤心中的印象。
她站起身,鞠躬,然后像一尊移动的冰山一样,离开了武藤的办公室。走廊的光线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被压抑的怒火和更深的执念。
武藤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烦躁地松了松领口。他确实对松本的能力有所期待,但这个女人的固执和那种总想搞出点大动静的劲头,实在让他头疼。相比之下,“竹下贤二”多么让人省心,能力出众,懂得分寸,还能时不时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比如上次“偶然”听到并汇报的那个关于内部人员徇私的线索,就让他及时避免了一次小麻烦。
“也许,是该让松本去负责点别的什么了,老是盯着自己人像什么话……”武藤摸着下巴,暗自思忖。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丁陌,此刻正“恰好”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手里捧着几份需要武藤签字的文件。他与面色冰寒的松本优子擦肩而过,微微侧身避让,点头致意,姿态无可挑剔。
松本优子的目光如同冰锥,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冷冷移开。但就在那瞬间的交错中,丁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怀疑和敌意。
他面色如常,心中却雪亮。松本这块牛皮糖,单靠武藤的压制是甩不掉的。她就像一条认准了气味的猎犬,不咬住猎物绝不会松口。必须让她主动,或者被迫,把视线转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