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圈,中央宫殿深处。
天机老人的残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黯淡、透明。原本凝实如白玉般的身形,此刻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只有那双蕴含无尽智慧的眼眸,依旧深邃,却难掩其中透出的极致疲惫。强行跨越无尽空间,以意志降临龙渊深处,与幽影这等灵魂之道顶尖强者斗法,更关键的是引动并“利用”天道法则,施展那瞒天过海的“惩戒”戏码……这一切对他这具本就残破、依靠欺天秘术苟延残喘的魂体而言,负担实在太重了。
他几乎是榨干了这缕残魂最后一丝潜力,才勉强完成了这惊世之举。此刻,反噬袭来,灵魂本源如同被掏空,阵阵虚弱的晕眩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陷入沉睡,否则这缕残魂真有消散之危。
“幸好……赶在了彻底力竭之前……”天机老人残魂低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阻隔,看到了外界已然降临的夜幕。他感受到了珩的气息回到了宫殿休息室。
没有丝毫犹豫,天机老人凝聚起最后一点清晰的心神之力,发动了与珩之间那独特的灵魂牵引。这牵引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急切。
……
寝殿内,珩刚刚结束了一日的修行与政务处理,正准备放松心神,缓解连日来的压力。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浅眠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牵引感,如同丝线般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
是老头子!而且这牵引中透出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急切!
珩心中猛地一凛,所有疲惫瞬间一扫而空。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按照早已熟练的方式,平躺于玉榻之上,屏息凝神,将所有杂念排除,主动将自身意识顺着那牵引之力,沉入灵魂深处那方与老师相连的神秘空间。
……
意识穿梭,短暂的恍惚后,珩“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依旧是那片混沌未明、仿佛存在于意识夹缝中的空间,但此刻,这片空间似乎也因主人的虚弱而显得更加不稳定,边缘处微微波动。而空间中央,天机老人的残魂身形透明得几乎要与周围的混沌融为一体,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老师!”珩惊呼出声,意识体快速上前,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与焦急,“您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天机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无妨,只是耗力过甚……珩儿,时间紧迫,你仔细听好。”
他简明扼要地将之前发生在龙渊深处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如何利用幽影道心松动的瞬间激活后手,如何引动法则制造“天谴”假象,如何与幽影在灵魂层面激烈斗法,最终如何借天道雷劫之力重创幽影,并在其灵魂深处种下坚固的认知禁制,以及最后如何利用一点“欺天”气息,成功震慑了前来探查的三位妖族祖境。
尽管天机老人说得轻描淡写,但珩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他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一场何等凶险、何等精妙的无形交锋!对手是万象界灵魂之道排名第三的恐怖存在,而老师却要在自身残魂状态下,跨越空间与之斗法,还要算计天道……这其中的任何一环出错,都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老师……您……”珩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知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营造更安全的成长环境,彻底坐实他“不可窥探”的护身符。
“不必做小女儿态。”天机老人打断了他,语气严肃起来,“此番虽冒险,但效果显着。经此一役,妖族高层,至少那三位祖境,短时间内绝不敢再轻易探查你的底细,尤其是与虎煞相关之事。幽影重伤昏迷,灵魂被禁,更是杀鸡儆猴。你的‘安全’,至少在现阶段,已无大碍。”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此举也几乎耗尽了我积攒的灵魂力量。我需立刻陷入沉睡,以减少消耗,缓慢恢复。在我苏醒之前,你一切照旧,稳扎稳打,切不可因外部压力暂缓而有所松懈。”
“是,弟子明白!”珩郑重应道。
“此外,有一事需你留意。”天机老人残魂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他强撑着说道,“我需一种名为‘天魂花’的天材地宝来加速灵魂本源的恢复。此花极为罕见,据我所知,似乎只在龙族的核心禁地——‘万龙墓’深处或有生长。它对于滋养魂体、修复灵魂本源创伤有奇效。你如今的身份,或有机会接触妖族高层,可借助虎煞的关系,或通过其他渠道,暗中打听此花的线索。切记,务必谨慎,不可暴露你的真实需求,只可旁敲侧击。”
天魂花?万龙墓?珩默默将这两个名字牢记于心。他知道,这是眼下他能帮助老师的唯一途径。
“老师放心,弟子定会全力打听天魂花的下落!”
天机老人微微颔首,残魂的轮廓已经开始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好了……在我沉睡之前,你需以自身人皇气与灵魂之力,助我稳固一下魂体,延缓消散之势……这对你亦是修行……”
话音未落,天机老人的残魂已彻底化作一团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感知的光晕,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寂。
珩不敢怠慢,立刻凝神静气,调动起自身精纯的灵魂之力,混合着一丝淡金色、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皇道气息的人皇气,小心翼翼地包裹向那团微弱的光晕。他如同呵护初生的幼苗,将温和的力量缓缓渡入,滋养着老师濒临溃散的残魂。
这个过程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珩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灵魂之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不敢有丝毫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珩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然而,他并没有停止,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珩感到自己的灵魂之力在不断地消耗,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点一点地漏走。他的精神也开始有些疲惫,眼皮像被千斤重担压住一样,不断地往下坠。
但珩知道,他不能放弃,他必须坚持下去。因为那团代表老师的光晕还很微弱,稍有不慎,它就可能会彻底消散。
终于,在珩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团光晕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它依旧很微弱,但至少不再有随时消散的迹象。
珩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珩的意识退出那片空间,回归本体。他睁开眼,望着宫殿顶部的浮雕,眼神坚定。老师的付出与嘱托,他铭记于心。前方的路,他必须走得更加稳健。
……
接下来的日子里,珩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某种“常态”。他每日依旧修行不辍,处理人圈事务,与虎煞互动,表面上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细心之人或许能发现,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人皇气”,其增长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些。不再有之前那种一日千里、引人瞩目的澎湃感,而是变得更为醇厚、内敛,如同江河汇入大海,虽然总量仍在缓慢增加,但声势不再骇人。
这自然是珩有意控制的结果。一方面,天机老人沉睡,缺少了这位“导师”的暗中引导与“作弊”般的辅助,他凝聚人皇气的效率确实有所下降。另一方面,这也是珩自己的决策。过快的成长未必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前是因为需要快速站稳脚跟,如今外部威胁暂时解除,他更需要夯实基础,将快速获得的力量彻底消化、掌控。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人圈的内部治理与发展上。
这一日,珩召集了人圈管理层的主要官员于中央宫殿议事。
“诸位,”珩端坐于主位之上,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自我等人族于此界立足,承蒙诸位齐心协力,方有今日之局面。然,创业维艰,守成亦不易。为使人圈长治久安,族运绵长,朕有几件事,需交由诸位办理。”
“请人皇示下!”众官员躬身应道。
“第一,”珩目光扫过众人,“着令户政司牵头,联合各区域执政官,对人圈之内所有人口,进行一次全面、细致的清查登记。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有无修为在身,皆需记录在册。姓名、年龄、籍贯、亲属关系、现居地,以及……修为境界,务必详尽无误。朕要知晓,我人圈究竟有多少子民,其中修行者几何,潜力如何。”
他要彻底摸清家底,找出可能存在的管理盲区,甚至……看看是否还有被遗漏的、未曾记录在册的“漏网之鱼”。这既是为了更好的管理,也是为了更有效地凝聚人心,提升人皇气的“质量”。当每一个子民都被纳入管理体系,认同感与归属感提升,所产生的信仰之力与气运反馈才会更加精纯。
“第二,”珩继续说道,“吏治司需进一步完善官员考核、选拔制度。重才干,更重德行。对于治理有方、教化有功、显着提升辖区内民生与安定者,不吝赏赐。对于尸位素餐、贪腐无能、激起民怨者,严惩不贷。朕希望看到的是政通人和,而非苟且敷衍。”
提升治理水平,是提升人皇气质量的关键。一个混乱、不公、民不聊生的人圈,即便人口再多,也难以产生强大的、正向的人皇气。
“第三,教育部需扩大修行学院的规模与招收范围。放宽入学门槛,注重发掘民间天赋者。无论出身贵贱,只要有心向学、天赋尚可,皆应给予机会。所需资源,由内库优先调配。”珩深知,人才是未来的根基。培养更多属于人圈自己的力量,既是长远之计,也能在当下通过提升整体族运,反哺自身人皇气。
一道道政令从中央宫殿发出,整个人圈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开始更高效、更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户籍登记的工作繁琐而细致,触及到了人圈的每一个角落;吏治的整顿让官僚体系风气为之一清;修行学院的扩招,则点燃了无数平民子弟的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珩并非一味待在宫中。他时常会隐匿气息,变幻容貌,深入市井街巷,亲自体察民情,听取最底层的声音。他看到户籍官挨家挨户地登记,看到新的政令被张贴在公告栏前,有识字的老人大声诵读,周围民众议论纷纷,大多面露期待;他看到扩建的学院外,排起了长队,都是满怀憧憬的年轻面孔……
这些景象,都化作丝丝缕缕更加凝练、更加纯净的信念之力,汇入他的人皇气运之中。虽然总量增长变慢,但那股气运却变得更加沉凝、厚重,根基愈发扎实。
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地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关于“天魂花”的消息。他借与虎煞讨论修行、探讨龙界各种奇闻异事时,偶尔会提及一些对灵魂有益的天地灵物,旁敲侧击。虎煞虽觉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只当是人皇见识广博,求知欲强,也尽力将自己所知的一些龙族传闻告知,但关于“天魂花”的具体信息,虎煞也表示闻所未闻,似乎属于龙族极高的机密。
珩也不气馁,他知道此事急不来。他将这条线索默默记下,等待更好的时机。
时光悄然流逝,人圈在珩的治理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势。而远在龙渊深处,幽影依旧在昏迷中挣扎,三位妖祖对与人皇相关之事讳莫如深。一场由天机老人以残魂为代价掀起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其深远的影响,才刚刚开始渗透至各方势力的决策核心。珩,这位年轻的人皇,在短暂的“安全期”内,正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风云际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