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渔的一声惊呼。
“怎么了小渔儿？哪里不好？”萧北辰的反应最快，他几乎是立刻就蹲下身，大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沐渔的小胳膊，紧张地上下检查她的身体，生怕她被刚才的火焰燎到。“是不是被火吓到了？别怕，哥哥在。”
“小渔儿，快让姐姐看看。”秦筝也急忙围了过来，秀气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伸手想去探沐渔的额头。
然而，沐渔却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石桌上那堆尚在冒着丝丝热气的灰烬。
只有离她稍远的楚崇瑾和言子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不正常的。
“有坏东西……跑出来了……”沐渔的声音细若蚊蚋。她抬起一只小手，颤巍巍地指向那堆灰烬。
坏东西？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石桌上除了被水浇灭后黑乎乎、湿哒哒的纸灰，什么都没有。微风吹过，卷起几片黑色的灰烬，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轻轻落下。
闯了大祸的十皇子楚昭，本来吓得小脸发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见沐渔哭着扑上来找他算账，反而神神叨叨地指着一堆灰说胡话，他那点虚张声势的胆子又立刻壮了起来。
“什么坏东西，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他梗着脖子，强行狡辩，“你……你该不是想讹我吧！我可告诉你，我父皇最疼我了！我烧了你的画，大不了……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娇滴滴又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傲慢声音，便从月亮门外悠悠地传了进来。
“哟，这院子里是在玩什么新鲜游戏呢？怎么又是烟又是火的，莫不是在学那街边的杂耍艺人，玩起了烧烤？真是好大的焦味儿。”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太子之女，嘉慧郡主，正带着两名贴身宫女，手持一柄绘着仕女图的团扇，姿态优雅地摇着，步履缓慢地走了进来。
嘉慧郡主今年七岁，一袭粉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花，头上梳着精致的双环髻，点缀着细碎的珍珠。
她完美继承了其父太子楚宏的那份眼高于顶，看人的时候，下巴总是微微抬起，眼神里带着与生俱来的挑剔。
“堂堂皇子，竟在郡主府玩火烧东西，传出去也不怕丢了皇家的颜面，真是上不得台面。”她轻哼一声，连个正眼都懒得给楚昭，径直走到沐渔面前，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沐渔妹妹，别跟这些粗鲁的野小子玩了，没的辱没了你的身份。姐姐带你玩点高雅的。”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手。
身后一名宫女立刻机灵地呈上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用明黄色的锦缎衬着，摆着几个颜色鲜亮、形态各异的蔬菜瓜果，旁边还放着一把刀柄镶嵌着贝母、看起来就亮闪闪的西式小餐刀。
“这是我从一本西洋画册上学来的新鲜玩意儿，叫‘沙拉’。”嘉慧郡主拿起那把小巧而锋利的小刀，在指尖得意地转了个圈，刀光一闪，晃得人眼花。“今天，就让你们这些土包子开开眼界，看看真正的宫廷贵女，是怎么下厨作乐的。”
她姿态十足地拿起一个饱满的紫色洋葱，放在一块小小的乌木砧板上，模仿着御膳房大厨的样子，开始笨拙地切割。
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力气小，又没干过活，那把刀在她手里显得格外不听话。她切得歪歪扭扭，紫色的汁水四处飞溅。
“看，要像这样，切成精致的小块……”她一边卖力地解说，一边试图将刀刃上沾着的一大块洋葱甩掉，好继续下一刀。
手腕娇气地一抖。
那把亮闪闪的小刀，带着一大块被切下来的、汁液饱满的洋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堪称完美的抛物线。
“啪！”
一声轻响。那块洋葱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糊在了沐渔的右脸上。
洋葱汁液，没有任何阻碍，溅到沐渔的眼睛里。
沐渔只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她的小手胡乱地捂着眼睛，小小的身子开始抽噎起来。
嘉慧郡主也呆住了，她没想到会闯祸
“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楚渊，正带着总管太监李德福，怀里揣着一匣子刚从东海进贡上来的、准备给他的小福星当弹珠玩的大珍珠，兴冲冲地赶来。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沐渔的哭声。
他心头猛地一紧，龙行虎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他生气了。
“谁干的！！！”
皇帝生气地大声说道。
“扑通！扑通！”
院子里所有的小萝卜头，连同侍卫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楚渊快步上前，一把将哭泣的沐渔抱进自己怀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最后，定格在还傻愣愣站着的嘉慧郡主，以及地上那块洋葱上。
一切都明白了。
“好，好得很！”楚渊不怒反笑。
“太子教出来的好女儿！真是朕的好孙女！”
他紧紧抱着怀里还在抽噎的沐渔，宣布道：
“传朕旨意！”
在场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自今日。！”
“任何人，不论身份，不论地位，不论缘由，胆敢再让郡主掉一滴眼泪者……”
他微微顿了顿。
“——必有惩罚！！！”
最后四个字，把大家都吓坏了。
跪在地上的皇子公主、王公贵女们，包括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嘉慧和强作镇定的楚昭，都有点害怕。
他们知道，皇帝不是在开玩笑。
……
德妃的长乐宫里，熏香袅袅。
当心腹太监将皇帝在安国郡主府下的这道口谕，原封不动、绘声绘色地传达时。
正在修剪一盆名贵兰草的德妃，动作停滞了一瞬。
她沉默了许久，宫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良久，她放下了手中的金剪刀，那张保养得宜、艳丽动人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而残忍的、近乎狂喜的笑容。
“必有惩罚？”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着，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里蕴含的霸道。
“陛下啊陛下，您就这么疼爱那个沐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