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在无声的紧绷中流逝殆尽。
“基石号”及其护航舰队如同离弦之箭，穿透了“灰烬星域”外围那层无形的、由紊乱引力和高能辐射构成的“薄膜”。瞬间，舷窗外的景象发生了剧变。原本清晰的星空被一片暗红、赭石、深紫混杂的混沌色彩所取代。巨大的、缓慢旋转的能量湍流如同宇宙的伤疤，横亘在视野中。远处，偶尔有细小的电光无声地撕裂黑暗，照亮一些难以名状的、如同枯骨或扭曲内脏般的星际残骸。
舰体传来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和震颤，那是护盾与恶劣环境持续对抗的结果。所有外部灯光调至最低，舰船如同在浓稠血海中潜行的巨兽。
舰桥主控台前，数据如同瀑布般刷下。
“外部环境监测：引力波动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十五，空间曲率异常，常规导航信标失效。切换至‘基石’共鸣惯性导航系统。”蜂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很快，“能量辐射等级：致命。护盾能量消耗速率比预计高百分之八。‘混沌滤波器’运行正常，传感器有效探测范围：约两百公里。”
两百公里，在动辄以光年计的宇宙尺度上，近乎于盲人摸象。
“未检测到大规模生命或舰船活动信号。但背景‘黯蚀’能量读数……极高，且分布不均，存在明显的‘涌流’现象。”蜂鸟继续报告，“初步判断，这片区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低烈度但持续存在的‘黯蚀’污染场。”
“侦察队出发条件？”苏映雪问，她站在指挥席上，身体绷得像一张弓。
“环境参数勉强达到预设安全下限。但时间窗口不确定，能量湍流有增强趋势。”陈默看着战术屏幕，“建议立即释放第一波侦察浮标，建立初始导航和安全点网络。‘潜影’编队在三十分钟后出发。”
“批准。释放浮标。”苏映雪下令。
数十个不起眼的、涂着特殊能量涂层的金属球体从“基石号”和护航舰的发射管中悄然弹出，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散向周围黑暗。它们将按照预设程序，在指定坐标点展开，形成初步的通讯、导航和早期预警节点。
“浮标网络建立中……一号至六号就位……七号信号微弱……八号……”蜂鸟紧盯着屏幕，突然，八号浮标的信号图标猛地变成了刺眼的红色，然后瞬间消失！“八号浮标失联！最后信号显示遭遇高强度能量湍流冲击……等等，九号、十号也出现信号干扰！”
“是自然现象还是攻击？”黑曼巴立刻问。
“无法确定！能量特征混乱，但湍流强度在局部异常增高……更像是有东西在‘活动’引发的扰动！”蜂鸟快速分析着残留数据，“建议‘潜影’编队暂缓出发，等待浮标网络稳定！”
苏映雪眉头紧锁。刚进来就遇到意外，这不是好兆头。
“不。”她最终否决了延迟的建议，“环境不会因为我们等待而变好。‘潜影’按原计划出发，但调整第一跳跃点坐标，避开浮标失联区域。同时，加强‘雨燕’待命点护盾，龙战，准备应对突发感应。”
“明白。”龙战的声音从“雨燕”的通讯频道传来，冷静如常。
三十分钟后，经过伪装的“潜影一号”和“潜影二号”如同两片阴影，从“基石号”侧舷滑出，迅速加速，消失在暗红色的混沌背景中。
“潜影编队已出发。第一次跳跃坐标已确认，预计六十秒后抵达。”蜂鸟汇报，“数据传输链路通过浮标网络中继，信号质量……中等，有延迟和丢包。”
“保持监控。”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舰桥内只有仪器运行的声响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第一次跳跃完成！‘潜影一号’报告：抵达预定坐标点，环境扫描开始……未发现异常。‘潜影二号’报告：安全抵达，开始部署第一枚深度侦测浮标。”蜂鸟的声音带来一丝振奋。
“很好。继续。”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潜影”编队按照预定计划，在“基石号”前方约零点五光年的扇形区域内，进行了五次短距跳跃侦察，部署了超过二十枚各类侦测浮标，初步绘制出了一小片区域的能量分布和空间结构图。除了环境本身极度恶劣，并未遭遇明显的敌对目标或异常现象。
“难道‘影’不在这个方向？或者……它还没注意到我们？”陈默猜测。
“不要放松警惕。”苏映雪提醒，“这才刚刚开始。‘潜影’准备进行第六次跳跃，目标坐标：x-7区域，那里有一个较大的能量‘空洞’，需要查明原因。”
“明白。‘潜影’编队，执行第六次跳跃。”蜂鸟传达指令。
通讯频道里传来“潜影一号”驾驶员“灰隼”的确认声。几秒后，两艘侦察舰的信号从监控屏幕上短暂消失，进入跳跃状态。
然而，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预设的“抵达确认”信号没有传来！
“怎么回事？跳跃应该已经完成了！”蜂鸟脸色一变，“尝试联系！”
“潜影一号，潜影二号，听到请回答！报告你们的状态！”陈默对着通讯器呼叫。
一片寂静，只有背景噪声。
“信号丢失！浮标网络中继节点无响应！他们……好像从网络上‘掉线’了！”蜂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立刻检查浮标网络！所有节点！”苏映雪厉声道。
“正在检查……外围浮标信号正常，但通往x-7区域的三个关键中继浮标……全部失去联系！最后数据包显示，它们在几乎同一时间遭遇了某种……空间结构层面的剧烈扰动，然后信号中断！”蜂鸟快速操作着，“不是攻击，更像是……那片区域的空间本身，突然‘折叠’或‘扭曲’了一下，把范围内的东西都‘吞’进去了！”
空间扭曲？吞没？
“启动紧急预案！‘雨燕’，尝试向x-7区域边缘发射探测脉冲，评估空间稳定性！‘基石号’，所有武器系统预备，瞄准x-7区域外缘，如有异常能量体出现，立即开火！”苏映雪快速下令，心却沉了下去。龙战还在“雨燕”上！
“雨燕收到。发射探测脉冲。”龙战的声音传来，依旧沉稳。
一道细微的能量束从“雨燕”舰首射出，射向那片失去联系的黑暗区域。
几秒钟后，反馈数据传回。
“探测脉冲……被吸收了。没有反射，没有散射，就像射进了一滩粘稠的墨汁里。”蜂鸟看着数据，脸色发白，“那片区域的空间参数……完全混乱了！常规物理规则在那里可能不适用！”
“‘潜影’他们……”陈默的声音干涩。
“不一定。”龙战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紧绷，“我这里……接收到一种非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号。不是通讯信号，更像是……某种规律性的空间震颤反馈，从x-7区域深处传出来的。很混乱，但……有节奏。”
“能分辨是什么吗？”苏映雪立刻问。
“不像舰船引擎，也不像自然现象……”龙战似乎在努力感应，“更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呼吸’？或者……‘蠕动’？”
这个描述让舰桥内所有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影’……”黑曼巴低声道，“难道是‘影’的本体？”
就在这时，蜂鸟突然惊呼：“检测到大规模能量反应！从x-7区域外围多个方向同时出现！速度极快！正在朝我们舰队方向移动！识别……识别失败！能量特征混乱，包含‘黯蚀’成分，但还有其他无法解析的波段！”
主战术屏幕上，十几个高速移动的红色光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四面八方的混沌背景中浮现，直扑向“基石号”舰队！
“敌袭！所有单位，进入战斗状态！护盾全开！武器系统，自由开火！优先拦截！”苏映雪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惊疑和恐惧。
战斗，在踏入“灰烬星域”不到四个小时，猝然爆发！
而在那片吞噬了“潜影”编队的、空间混乱的x-7区域深处，某种难以名状的、庞大的存在，似乎……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它无形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