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
苏宁拿着苏月月刚刚完成的一个小巧香囊,仔细端详。
香囊用的是素净的月白锦缎,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一簇简单的兰草,针脚虽仍显稚嫩,但比起两年前那不堪入目的云纹,已是天壤之别,至少能清晰地看出是何种植物了。
“不错,针脚比前几日稳了些,兰草的形态也抓住了几分神韵,有点长进。”苏宁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嘉许。
苏月月一听,浅绿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身后的金色大尾巴也欢快地摇晃着,迫不及待地问:
“那娘亲,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我可以休息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蠢蠢欲动地想往殿外溜。
看着她这副猴急的模样,苏宁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面上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今日便到此为……”
“好耶!” 苏月月欢呼一声,转身就要跑。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后衣领就被一只纤纤玉手精准地揪住,如同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瞬间动弹不得。
“娘亲!” 苏月月委屈地回头。
苏宁不理会她的抗议,将她轻轻拽回身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月月,别急着走。在此之前,娘亲托你给墨轩带一样东西过去。”
给墨轩送东西?苏月月眨了眨眼,好奇心暂时压过了想去玩耍的念头。她确实好奇很久了,墨轩那家伙,经常见她修炼结束后,就独自一人往清晖阁深处走,然后在某片假山附近消失不见,神神秘秘的。
“娘亲,要送什么啊?” 她好奇地问。
苏宁将手中那个还带着苏月月指尖温度的、绣着兰草的月白香囊,轻轻放回她手里:“就这个,你方才绣好的香囊。”
“唉?!” 苏月月愣住了,看着手里这个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的“作品”,脸颊微红,“送、送这个干嘛?这、这太丑了……” 让她把自己这拙劣的女红作品送给墨轩,简直比让她再绣十个香囊还要难为情。
苏宁看着她羞窘的样子,轻轻一笑:“呵呵,傻丫头,礼轻情意重。更何况……” 她话锋一转,指引道:“你现在,分出一缕细微的神识,注入这香囊之中。”
虽然不明所以,但苏月月对娘亲的话还是习惯性听从。她凝神静气,从识海中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注入了那月白香囊之中。香囊表面的兰草图案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只是拿在手中,仿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她心神相连的温润气息。
“另外,” 苏宁又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令牌,递给苏月月,“拿上这个,去往后院那处有瀑布流水的假山,以令牌触碰山壁,自然能看到墨轩了。去吧,务必亲手交给他。”
苏月月握着尚带余温的香囊和冰凉的令牌,心里满是疑惑,但见娘亲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好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她捏了捏那个香囊,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看着女儿揣着香囊和令牌,身影消失在殿门处,苏宁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收敛,化作一片沉静的深思。她望着苏月月离开的方向,良久,才几不可闻地低语:
“希望,这个法子有效吧……”
她很清楚,墨轩此刻必然正在苦修那部凶险万分的《五行分灵诀》。分离灵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她很早就发现,自己的女儿苏月月,或许是因为那独特的神魂与狐族身躯的融合,其灵力属性并非狐族常见的炽烈或魅惑,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包容而温和的特质,如同温润的泉水,能抚平躁动,滋养心神。
让月月注入一丝神识的香囊,贴身携带,那丝温和的灵力气息或许无法直接帮助墨轩分离灵根,但有可能在他灵力暴走、心神不稳时,起到一丝安抚和引导的作用,如同暴风雨中一盏微弱的灯塔,帮助他稳住心神,降低那霸道功法对经脉和根基的冲击与损坏。
这只是一次尝试,一次基于母亲直觉和族长智慧的风险对冲。她无法亲自出手干预那凶险的修炼过程,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间接地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成败与否,终究要看墨轩自己的造化,以及……他与月月之间,那冥冥之中或许存在的某种联系与默契。
苏月月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捏着那个让她有些羞耻的香囊,怀着几分好奇和一丝莫名的期待,按照令牌的指引,走向了清晖阁深处那处她从未踏足过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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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月握着那枚小巧的玉符令牌,依照娘亲的指示,来到了清晖阁后院那处最为幽静的角落。这里怪石嶙峋,一道小小的瀑布从假山顶端潺潺流下,汇入下方的清潭,发出悦耳的水声。她平日里最多远远望上一眼,从未靠近过。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果然在假山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片与周围石壁纹理略有不同、隐隐有灵光流转的区域——正是一个小型的隐匿与防护法阵。
深吸一口气,她学着娘亲可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令牌向前递去。当令牌触碰到那片灵光区域时,就如同水滴融入湖面,一圈柔和的光晕荡漾开来,眼前的石壁变得模糊、透明,最终显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苏月月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像只准备偷腥的小猫,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入口之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山洞,而是一处开阔的洞府。
洞顶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内部照得亮如白昼。精纯至极的五行灵气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呼吸一口都让人觉得通体舒泰。
而在洞府中央,一方天然形成的青玉平台上,墨轩正盘膝而坐,眉宇微蹙,专注地凝视着悬浮在他面前的一卷暗金色帛书,那帛书上古老的文字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让人望之心悸。
“墨轩!我来了!”
苏月月清脆欢快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洞府内的宁静。
墨轩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惊扰的猎豹,几乎是本能地,冰黑色的眼眸中锐光一闪,周身冷冽的气息骤然提升!那卷暗金色帛书更是“嗖”地一下化作流光,被他瞬间收回体内。
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待看清是笑靥如花、正蹦跳着跑过来的苏月月时,眼中那骤起的凌厉与戒备才如同潮水般褪去,转化为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师尊?”他显然没料到苏月月会找到这里,更没料到她能如此轻易地进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洞口的方向,那里的阵法已然恢复如初。是族长……他立刻明白了缘由。
苏月月却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差点引发了一场误会,她几步跑到墨轩面前,浅绿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发现了秘密基地的兴奋和新奇:“原来你平时都躲在这里修炼啊!这里灵气好浓啊!怪不得你进步这么快!”
她凑得很近,身上那股特有的清新气息,瞬间驱散了洞府内原本冷寂的修炼氛围。墨轩甚至能看清她因为小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站起身:“师尊如何找到此处?” 声音依旧平稳,但若仔细听,能察觉出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波动。
“是娘亲让我来的!”苏月月献宝似的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看,娘亲让我给你送这个来!”
她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个素雅的月白香囊,上面绣着一簇略显稚拙却生机勃勃的兰草。
“这,是师尊亲自绣的吗?”
听到墨轩的问话,苏月月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脸颊微热,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香囊又往他面前递了递,眼神飘忽,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强调:
“这、这是我娘亲绣的!” 她才不好意思承认这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被针扎了好几下才完成的“拙作”呢。
说完,为了掩饰心虚,还把头微微偏向一边,假装打量着洞府顶部的夜明珠,只是那微微抖动的金色耳尖泄露了她的紧张。
墨轩的目光从她泛红的侧脸,落到那静静躺在她白皙掌心的月白香囊上。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其接过。
指尖触碰到香囊细腻的布料,那上面用嫣红色灵丝绣出的兰草图案,针脚确实算不上工整,甚至能看出些许的歪斜和线头的痕迹,明显是新手所为。与他记忆中苏宁那雍容华贵、技艺精湛的风格截然不同。
然而,正是这份生涩,却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在他冰封的心湖上轻轻拂过,漾开圈圈涟漪。
师尊,越来越可爱了呢。 他心底无声地低语,冰黑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悄然晕开。
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香囊之上,不仅残留着苏月月身上那股清新气息,更附着了一缕极其细微、却与他隐隐共鸣的……神识?这缕神识微弱而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平和之意,仿佛能抚平躁动,安神定魄。
他立刻明白了这香囊的真正来源,也隐约猜到了苏宁让月月送来此物的深意——是为了助他修炼那凶险的《五行分灵诀》吗?凭借这缕温和的神识,在他灵力失控、心神摇曳之时,或可成为一线指引,一份安抚。
仅仅是一个粗糙的香囊,一缕微弱的神识。但此刻在墨轩手中,却感觉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件物品,更是来自她的、独一无二的关切。
这算是……定情信物?
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些许悸动与暖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尽管他知道这或许更多是苏宁的安排,但经由她的手送来,意义便截然不同。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收拢,将那只小小的、带着她体温和气息的香囊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什么绝世珍宝。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苏月月那故作镇定却难掩羞窘的侧脸上,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与一丝几不可查的温柔:
“师尊,有心了。”
短短五个字,不再带有之前的清冷疏离,反而像是一句郑重的承诺,又像是一声满足的喟叹。
苏月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格外认真的语气弄得心头一跳,猛地转回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眸。
她只觉得脸颊更烫了,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原本想好的诸如“娘亲非要我送来”、“你随便收着就好”之类的推脱话,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神躲闪着,声音细弱蚊蝇:“嗯……你、你喜欢就好……”
洞府内,浓郁的灵气依旧缓缓流淌,夜明珠的光芒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少年紧握着香囊,目光沉静而专注;少女面染红霞,手足无措。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青涩而暧昧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