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们还要单独请徐令贤吃饭。方杰杰不懂事也就罢了,朱雅兰还是自己从高中就一直有往来的朋友,竟然也装糊涂。他两一定是商量好的。思绪游走间,将过往所有忽略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你还好吗?”郑念章关切道。
“我没事。”周悫的声线晃得像风中的烛火,“谢谢你告诉我,师姐。”
宿舍楼的暖黄灯光透过雨帘渗过来时,他匆匆道别,沿着屋檐下的水洼狂奔。冲上楼梯时,心跳突然失了节奏。他拿出手机,胡乱一按,就给叶淼淼打去电话。
推开房门的瞬间,他对着刚接通的电话,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终于放任哭声撞碎在空荡的房间里。
叶淼淼听到话筒里一阵鬼哭狼嚎,忍不住笑骂道:“你又作什么妖啊?我在做实验呢……”
话音未落,她便被那持续的呜咽卡住了话头。电流声里,周悫的抽噎断断续续地渗出来,像被雨打湿的纸巾,每一个字都沾着水汽。
笑声凝固在嘴角。等终于拼凑出事情原委,叶淼淼叹了口气,把手机夹在肩颈间,空出的手轻轻扣上实验记录本。
“我不是想蹭一顿饭,”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了,又湿又重,“我只是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两是我牵的线啊,为什么还要背着我做这些?就算他请的是校外的陌生人,我也不至于这么难受……可我们三个明明在同一个实验室,却还要这样瞒着我。他让徐师姐保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徐师姐会怎么想我?她肯定以为我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只是觉得没有被他们尊重,对不对?这人做事一向不靠谱,但这次确实太欠考虑了,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是不是怕我知道得太多?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方杰杰就让我别声张……” 周悫的呼吸急促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前女友,他难道是怕我把这个告诉朱雅兰吗?还有朱雅兰也……”
“他就这么信不过你?你还算个媒人呢。你别瞎想了,你没做错什么。”叶淼淼也有些生气,“要不你直接问他怎么回事?你要是难开口,我去帮你问。”
“别去,”他猛地抬高声音,又像被自己吓到似的低下去,“不然就把郑师姐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雨声和隐约的抽泣。叶淼淼叹了口气,“那你们这不就种下了心结了,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我们之间的误会还少吗?”他的声音带着自嘲,却渐渐平静下来,“也许他早就不拿我当朋友了,只有我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真是可笑。”
“这次让你认清楚也好,你就别哭了,还为了个男的,值不值啊?”
“也不全是为了他……”周悫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湿漉漉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他盯着掌心晕开的水光,那些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混着近来对科研不顺的焦虑,对人心猜忌的疲惫,还有此刻被朋友背叛的委屈,一股脑地涌出来。指尖反复擦过眼皮,却怎么也抹不干不断渗出的潮意,他知道这夜又要对着天花板,听着自己杂乱的呼吸声到天亮了。
“他一整晚都没合眼。”崔小雅折叠着锡纸基底,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她正在为SERS实验制备衬底。“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idea,能让他兴奋成这副模样?”
裴萧握着移液枪的动作顿了顿,溶液在离心管里晃出一圈涟漪:“他跟你提了?”
“今天早上我一进实验室,就见他坐在那儿两眼冒光,把你们昨晚聊的事全抖搂出来了。”
裴萧合上离心管的盖子,随意晃了晃,“不过是个小课题罢了。”他语气里带着轻慢,那套改进拉曼探头以提升检测效率的构想,不过是上周读文献时灵光一现的念头。只是他的雄心壮志太多,实在腾不出手来落地这个想法。何况对他这样志在顶刊的人来说,这种级别的课题就像实验室里的蒸馏水一样平淡无奇,犯不着投入太多精力。昨晚偶然跟赵路远聊起,见对方越听越起劲,便顺水推舟把课题让了出去,还拍着胸脯许下承诺:“回头出了成果,你挂一作,我拿共一就行。”当时赵路远的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给赵路远画过的大饼:“这玩意儿做出来,少说也是《Ac》起步的水平……你按我说的思路整理好,拿给老板看保准感兴趣……后续还能衍生出一堆子课题,够你发一串文章了……”这些话此刻在脑海里回响,竟生出几分异样的重量。
想到这里,裴萧快步走回工位,假装接水喝,目光却悄悄掠过赵路远的位置。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那篇文献被他标注得花花绿绿。他暗沉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得飞快,仿佛在谱写什么惊世杰作。
裴萧回到实验台,心思却飘远了。赵路远这种打了鸡血般的状态,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课题的价值。“难道我低估了这个idea的潜力?”他想起自己信口开河的那些话,突然觉得或许并非全是吹牛。离心管中的溶液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就像突然浮现的科研机遇。也许,这个课题真能做出些名堂?
“小赵,昨晚说的那个课题,我想了想,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赵路远捏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豆芽菜从筷尖滑落,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什么意思?”
裴萧避开他的视线,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状似无意地提起:“哦,就是觉得这个方向我做起来更容易,毕竟之前我做过类似的……”
“可你昨晚不是说让我做吗?”赵路远压低嗓音,但语气里的不满已经藏不住,“我熬了一晚上整理思路,连接下来怎么做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