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想法真正属于自己,哪些是李开俊强加给他的。不像郑念章,她可比自己独立多了。所以当李开俊试图染指时,她才会那样强烈地表现出愤怒。而自己呢?周悫低头看着掌心交错的纹路,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独立行走的权利,所以即便沦为附庸,他贪恋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便利,也只是顺从地接受。
周悫望着街边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这些纠葛都像笼在雾里:“不过选择权在你,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崔小雅重重点头:“谢谢师兄,我仔细考虑考虑吧。”
没过几天,这场风波最终以崔小雅主动找到李开俊,表明追随意愿而告终。
虽然裴萧私下里也和郑念章吐槽:“他肯定是没得选才收下崔小雅,过不了多久,还得回头来磨我。”可话虽这么说,他却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有周悫注意到,崔小雅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李开俊身边,捧着笔记本亦步亦趋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郑念章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跳动的拉曼数据突然被弹窗打断。周悫发来的消息带着一串流口水的表情:“师姐,今天中午要不要去吃一家朝鲜料理啊,同学推荐给我的,听说很正宗。” 她刚要打下 “叫上裴萧他们?” 的字样,忽然想起周悫和裴萧冷战的事,悬在半空的手指顿了顿,最终只回了个 “好呀,出发时叫我。”
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嗡鸣,周末的实验室格外安静。工位前的绿萝蔫头耷脑,郑念章盯着显示屏的眼睛发酸,忽然听见斜后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徐令贤没有看向李开俊,却朝着他的方向开口:“李开俊,之前你帮我写的那段程序,最近老是报错,是不是可以改一下?”
李开俊转着圆珠笔的动作没停,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的侧脸棱角锋利。“可能可以吧,” 他看着文献头也不抬,“不过师姐我最近太忙了,好几个合作的项目。等我忙完这阵,再帮你看看吧。”
郑念章的鼠标悬在 “保存” 键上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余光里,徐令贤的表情有些凝重。
徐令贤转过头,屏幕上跳出的报错窗口像张嘲讽的嘴。曾经拍着胸脯说 “拿去用,有问题随时找我” 的人,如今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她想起从前李开俊眉飞色舞地主动和她分享脚本时,自己还真诚地说了句 “多亏有你”。原来不过是撒出去的诱饵,等着收网时勒紧她的咽喉。这样当着别人的面故意推脱,不是明摆着要让她下不来台?难不成真要她低声下气去求?徐令贤攥紧鼠标,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火,化作一句无声的咒骂。
临近中午,郑念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微信,犹豫片刻还是给徐令贤发了条消息:师姐,我和小周中午准备去吃朝鲜菜,要不要一起?发完又补了个憨憨的小猪表情包。
自年中一同筹备梁松哲的杰青申报材料,两人没少在实验室熬到深夜。那些共处的时光里,郑念章才发现这位看似气场冷冽的师姐其实有一副热心肠,说话也很好沟通。如今和李开俊疏远后,遇到一些拿不准的问题,她有时也会寻求徐令贤的意见,对方也总是不吝赐教。
韩式烤肉店的铜锅滋滋冒油。“师姐,再给你倒点米酒吧!”周悫有些拘谨地拿过徐令贤的杯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斟满。和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饭,又是年长的师姐,他还有些放不开手脚。
“谢谢呀~”徐令贤接过酒杯时尾音上扬,甜软得像刚融化的蜂蜜,她微微歪头的模样,与周悫记忆中那个总是腰板挺直、神色清冷的师姐判若两人,“我感觉我都吃饱了!”
郑念章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剥开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这家确实没踩雷。下次发现什么宝藏馆子,你别忘了再叫上我们呀。” 她的语气熟稔自然,显然对徐令贤的反差早已见怪不怪。
“一定一定。”周悫连连点头,又转向徐令贤,“难得和师姐一起吃饭,你平时都和谁出来玩啊?”
“我大学同学都在这边,一般和他们一起出去。”徐令贤的眉眼弯成月牙,“不过要是你们邀请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可惜师姐明年就要毕业了。”郑念章叹了口气,“能聚的次数也不多了。”
“还不一定能走呢,我这篇文章还在手里没投出去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毕业前发表,说不定六月份只能先拿个毕业证。”徐令贤的笑容淡了几分,她这篇文章前不久投了《angew》被拒,眼下还在修改,待投出去。她摇了摇头,“现在这行情,没篇像样的文章,连找工作都没底气。”
周悫道:“师姐毕业以后应该还是想搞科研的吧?”
徐令贤自嘲道:“就是不知道科研这个圈子收不收留我。”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姚晚音的文章也在投吧?”
“是啊,”周悫点头,“她也挺急的,她的文章都审稿两个月了,意见还没回来呢,昨天她还在说早知道不投这个期刊了。”
烤盘上剩下的肉片渐渐焦黑,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徐令贤轻轻晃了晃空酒杯:“大家都挺难啊看来。”
郑念章道:“师姐,你要是像晓苹师姐那样留下来读博后,我觉得梁老师也会很开心的。”
徐令贤的眉毛微微扬起:“哦?这么明显?”
郑念章摇摇头:“我也只是揣测揣测,毕竟他的心意太难猜了。”
周悫也附和道:“是啊,我感觉我每次和他说话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漏掉他话里藏着的潜台词。上周他说‘这个数据很有意思’,我回去还琢磨了一整晚呢!”
郑念章道:“我现在去他办公室说话都录音,回来反复听,总觉得他有什么想法不会明着说,还得我们回来再分析分析才不会理解错,省得之后做得不合他的意他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