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师姐你一样是嘛，师姐你现在做得真好。”周悫望着她，像夜空中散落的星子对着皓月闪烁。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渴望成为的样子——从容、坚定，又充满力量。
“你以后也可以的。”郑念章颔首，“其实你今天能把那些抽象的概念完整的说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句话，郑念章说得真诚而不敷衍。
已经在心中深深扎根的挫败感虽然并非几句安慰就能轻易拔除，但周悫依然十分感激郑念章，感激她没有匆匆离开，而是愿意停下脚步，站在这里，听他诉说心中的委屈。
“谢谢师姐，我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你继续跑吧，我也回去了。”郑念章轻轻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周悫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着郑念章的身影，直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的尽头，仿佛连那逐渐模糊的背影，都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久久地留在他的心中。
夜已深，校门口的保安也打着盹，头一点一点地垂在胸前。汪晴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了校园。她刚结束了浙江省的选调生考试，一路奔波，此刻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力，疲惫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像是某种无力的叹息。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额头上，脸上写满倦意，像是被风吹散的烛火，微弱而摇曳。身上的衣服因为长时间的旅途也变得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不知别的城市的雨水痕迹。脚下的路在路灯的映照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摇摇晃晃，一如她此刻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
这段时间，为了考各个省市的选调生，汪晴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候鸟，在不同的城市间来回穿梭。每到一个新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都让她感到无尽的孤独。但更让她疲惫的，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考试压力。那些考场上的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在那些考场上，她全神贯注地答题，神经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考试结束，她都感觉自己的精力被消耗殆尽。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她知道机会难得，必须全力以赴。
想起在火车上熬过的一个个漫漫长夜，在候车室里度过的那些等待的时光，还有在陌生城市中寻找考场时的焦急与迷茫，汪晴的心里五味杂陈。
路过操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朝那个常和男朋友一起散步的角落望去，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身影。
梧桐树下，曾经是他们最常驻足的地方。孙子阳总是会在这里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些让她安心的话。可现在，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汪晴心中一阵酸涩，想起曾经两人在这里许下的那些关于未来的诺言，如今却因为找工作的分歧而变得分崩离析。
她和孙子阳是一个系的同级同学，两人感情甚笃，尽管孙子阳的实验室在北区，可他还坚持着每天早上给她送完早点再去实验室。这股热乎劲连李开俊也经常调侃：“子阳啊，你这实验室的离心机转速再快，也比不上你送早餐的速度。”那时的他们，像是校园里最普通却又最幸福的一对。
原本她们是该相互支持、相互鼓励地走完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可当面临人生的重要抉择时，两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孙子阳是个生性随遇而安、胸无鸿鹄大志的人，他已经签约了陆州本地的一家企业，不愿再花心思折腾。而汪晴，却执着于体制内的梦想，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不停地尝试。孙子阳自然是希望她也能留在本地，两个人一起经营生活，慢慢组建家庭。他曾不止一次对她说：“晴晴，我们不需要那么拼，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很好。”
一开始，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地交流，试图说服对方。但随着汪晴一趟又一趟地奔赴外地参加考试，那一次次的离别与奔波，在孙子阳眼中，仿佛是汪晴想要离开他的信号，这让他内心的不安与焦虑日益加剧。渐渐地，曾经的温柔细语逐渐被激烈的争吵所取代，每一次的争执都像是在他们的感情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这次去参加浙江省的选调生考试，孙子阳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她，也没有在她考试期间给予鼓励。今天，她原本以为他会来接她，哪怕只是简单地问候一句，可手机屏幕上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汪晴的眼眶渐渐湿润，她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想在这寂静的校园里显得如此狼狈。
不经意间，她已经走到了化学楼下。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那间熟悉的实验室，只见里面的灯光依旧明亮，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不知为何，她原本慌乱而失落的心，竟在这一刻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汪晴和那间实验室里的大多数人一样，都不喜欢那个地方。那里有永远洗不干净的试剂气味，有各种仪器永不停歇嗡嗡作响的白噪音，还有梁松哲不速之客般突兀的咳痰声。但那里却是她这三年里最熟悉的所在。汪晴发觉自己渴望这种熟悉，那种即使疲惫不堪，也能找到归属的感觉。
她站在楼下，望着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户，仿佛能看见李开俊正低头调试仪器的侧脸，或是丁晓苹皱着眉头核对数据的模样。那些画面像是一帧帧定格的记忆，带着实验室特有的温度。她知道，即使自己再疲惫，只要推开那扇门，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头顶上传来一阵细腻而轻柔的触感，打断了她的遐思。汪晴伸出手，有雪花滑落，冰凉的水珠在她的掌心化开。
“下雪了。” 她轻声呢喃，仿佛是在告诉自己。
原来已经快到元旦了。
她转身，背后，细碎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悠悠飘落，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