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同一片夜空之下,闪烁的星光却被隔绝在密闭的实验室之外。冯镜心忙碌了一天,刚刚停下手中的实验。长时间的专注让她有些恍惚,她脚步略显踉跄地走到椅子旁,缓缓坐下。她伸手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点击进入邮箱,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封来自梁松哲的未读邮件。
“1 我不认为你还有那么多时间,这是编辑 9 号发给我的信,”
(dear dr. Liang,
I am wondering if you could please submit your revision within days? I would like to handle this manuscript as soon as posible.
best regards,
Zhuoyuan du,ph.d)
我希望能在几天之内完成,也就是留给你实验的时间不会超过 4 天,具体时间你自己看着安排。
2 review1 ment12 的回复我会在明天给你,但其他的东西我希望你赶紧完成,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能觉得过去的一周你已经尽全力了,但我只能说,换做别的同学,3 天之内,你做的所有事情人家都已经做完了。 maybe you worked quiet hard for the last week,however,it is still not hard enough for a graduate student who is fighting for his master degree.
3 正文的 english,我没看出你修改的地方来,如果有,请列出来,就算给 referee 看的。
4 补实验的具体时间,请确定后说一声,在实验做完之前,应该已经同时把文字修改完全,只需将实验结果放进去就好了。
5 最后,revised version 的最终上传,仍然是由你来完成,什么时候能够搞定,搞定到什么程度,由你自己负责。我只负责最后的 aprove。
SZ”于 2018.6.15 接收。
冯镜心还没有完全阅读完这邮件的内容,眼前的内容就已渐渐氤氲成模糊的一片。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顺着脊柱直往上蹿,令她浑身不自在。这段时间以来,她频繁收到来自梁松哲的邮件,虽然在这些邮件里,她仅是被抄送的对象,而邮件真正的接收者其实是吴凡。
吴凡是16年 10 月份毕业的硕士,可他的文章一直拖到今年才开始投稿,好不容易审稿意见回来了,可过去了快一个月,吴凡却还迟迟没有做出回应。梁松哲原本对硕士毕业这种事,尤其是一个已经延毕的硕士的事,是根本不屑去管的。更何况,这篇文章投递的期刊只是一个普通的三区,用梁松哲的话来说,它发表与否对自己毫无意义。可就在几天前,梁松哲收到了来自期刊编辑的催促尽快返修的邮件。邮件中,编辑言辞恳切且急切地催促尽快返修稿件,这一突如其来的“警告”,终于点燃了梁松哲压抑已久的怒火。
说起来,吴凡也是倒霉。他本科起就在 q 大就读,后来保研来到 436 实验室,成为梁松哲的第二届学生。对于 q 大这样一个出国率和保研率都极高的顶级院校,仅仅保研本校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这意味着他在本科阶段就没能展现出足够突出的竞争力,从而在角逐出国留学名额和清北保研资格时就败下阵来。所谓“落魄凤凰不如鸡”,进入研究生阶段,吴凡依旧没能摆脱之前的低迷状态。他表现平平,做科研拖拖拉拉,毫无冲劲与效率。这种行事作风,让梁松哲对他积攒了一肚子的不满。临近毕业,吴凡的大论文质量远未达到梁松哲的要求,无奈之下,只能被迫延毕小半年。不仅如此,他的文章也一直未能投稿。种种状况,让梁松哲失望透顶,甚至直接放话,今后再也不会招收 q 大的本科生。
真是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冯镜心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肩负起监督和帮助修改的重任,也许是因为自己研究方向和吴凡接近,梁松哲又懒得管这件事,索性起了甩手掌柜。又或许,梁松哲的这一安排,还有一丝杀鸡儆猴的意味在。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从那以后,冯镜心便不得不全程参与到梁松哲与吴凡的沟通之中。
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冯镜心心烦意乱,一心只想逃避这棘手的局面,她点击返回按钮,期待能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间,可邮箱里密密麻麻全是梁松哲之前抄送给她的邮件。这些邮件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她紧紧包围,让她避无可避。
“请尽快给我相关 ment 的回复意见,即使是初步意见。
如果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 ment,也请尽快说明情况。编辑发信催着要 response,是个好的信号,但如果拖久了,好事也能拖成坏事。
所以我希望能在 6 天内完成。
请 wufan 同学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把当天完成的部分发给我。
我希望每天都能收到邮件,第一封邮件,从明天,六月十号晚上十二点算起。
再次申明,如 wufan 同学还想拖延,无法准时每天提供进展报告,你也可以自己独立去完成回复意见以及文章修订。”
pS:请 fenjingxin 同学把 response letter 的模板发给 wufan 同学。
时间紧张,请大家及时处理。
SZ”于 6 月 9 日接收。
“我感觉你只在收到我的邮件后才开始工作,
请全天都为这个 responseletter 努力,
你真觉得是你自己的工作的话,你的 v1 和 v3 之间有一整天时间,除去上班的时间,我不知道你花了几个小时在上面。
还是那句话,一篇 RcI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你有重大意义,该怎么办,你看着办。
SZ”于 6 月 11 日接收。
“见附件。
这次回来应该只有几个问题还没有搞定了。
明天是周末,请投入足够时间完成,孰轻孰重,请自行衡量。
SZ”于 6 月 12 日接收。
“请注意,我们只有 48 小时,从今天中午 11 点开始计时的。
请 wu fan 同学务必明天中午 11 点之前做好校稿工作,确定没有未解决的问题以及出行文错误。
再说一次,给 wu fan 同学的 dead line 是明天中午 11 点(8 月 4 号,中午 11 点)。给 fjx 同学的邮件仅仅是做个记录而已,请 wu fan 同学独立完成。
SZ”于 6 月 13 日接收。
邮件里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化作了千斤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冯镜心的胸口,令她窒息。梁松哲那刻薄的语气、鄙夷的眼神,还有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竟如此鲜活地跃然屏上。这一刻,冯镜心终于彻彻底底地相信,文字是有力量的。她不敢想象作为这些邮件真正的接收者——吴凡,在千里之外看到这些文字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