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笑容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僵在脸上，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这件事在众人的推诿中，渐渐陷入僵局。尽管丁晓苹还是在梁松哲那儿委婉提了一提，但梁松哲仍未应允。最终，这件事便没了下文，不了了之，丁晓苹再满心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咽下苦水。
郑念章最终握着转博申请书站在梁松哲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平静无波，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几乎瞧不出内心一丝情绪。曾经，那些对未来的迷茫与焦虑，如浓重的阴霾，笼罩着她的世界，可不知从何时起，竟在悄然之间消散于无形。
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实验室里静谧得只剩下仪器运转发出的细微声响。她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仪器前，目光呆滞地凝视着那些冰冷的设备，思绪却早已飘远，她反复思索着裴萧提出的问题：“你有想过不读博，工作了去做什么呢？”这个问题，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她内心的不安与迷茫瞬间翻涌而出。
回想起这两年的生活，她每天都沉浸于实验操作之中，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流畅，仿佛与手中的仪器融为一体。在数据记录的过程里，她的目光紧随着数字跳跃，笔下的记录工整且详尽，容不得半点差错。繁琐的分析工作，更是像一场与数据的漫长博弈，她在复杂的图表与公式间穿梭，试图探寻其中隐藏的奥秘。每一次实验取得成功，如烟花绽放般的喜悦瞬间将她淹没。而每一回实验遭遇失败，失落与沮丧便如潮水般将她席卷。
起初，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为了完成学业而不得不扛起的任务。然而，在不知不觉间，她恍然惊觉，自己已然深陷科研的循环之中，就像一只迷失在迷宫里的困兽。但奇妙的是，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里，她竟也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熟悉了实验室里弥漫的化学试剂味道，习惯了与那些冰冷的仪器为伴。
她逐渐意识到，相较于整日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地思索未来究竟该走向何方，将手头的课题圆满完成，把每一次实验都做到尽善尽美，似乎要容易得多。当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科研工作中，专注于每一个实验步骤，每一组数据时，内心深处竟能寻得一份久违的宁静与满足。不过，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份宁静与满足，并不等同于对科研发自内心的热爱。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在科研中找到慰藉，多的是因为她贪恋这片熟悉的舒适区，不想置身于外界的复杂与未知。
她时常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被温水慢慢烹煮的青蛙，在看似安逸的环境中，逐渐失去了对危机的感知。手上的课题进展十分顺利，导师对她格外关注，师兄也总是热心地给予帮助，家人更是从未逼迫她早早踏入社会、工作挣钱。这一切的顺遂，让她的转博之路看似水到渠成，毫无阻碍。然而，在这看似完美的表象之下，她内心深处却始终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像是在随波逐流，并未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郑念章伫立在这扇决定未来她人生走向的门前，她无比清楚，自己即将踏上的是一条布满荆棘、充满挑战且无法回头的学术征途。也许这是命运为她铺就的必经之路。命运，这个词，对才刚刚二十来岁的她来说，着实太过沉重，沉重到她都还没来得及细细地去琢磨其中暗藏的草灰蛇线。她还不知道，所有过往的经历连同她此刻的决定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一种无形却磅礴的力量，自始至终牵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向着那扇门的把手缓缓伸去。
“念章，我很高兴看到你做出这个决定。在我们实验室里，虽然你年纪还小，可是我还是能看出你的态度和决心，你决定继续做科研，我很支持，也很欣慰。”梁松哲微微前倾，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目光中满是赞许，仿佛一道温暖的光，直直照进郑念章的心底，“不过，既然决定读博，你得好好想想博士期间做什么课题。你硕士期间研究纸喷雾，方向相对较窄，要想在博士阶段取得更大成果，实现更大突破，还得有更具拓展性和深度的研究方向。”
他顿了顿，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对于研究方向的选择，我不会对你做任何限制，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走一条和之前的师兄师姐不一样的道路，不要盲目追从别人。我希望看到实验室百花齐放的景象。”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梁松哲对郑念章不乏表扬之词，但今日听完这一番话，郑念章只觉心中沉甸甸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博士阶段究竟该开展什么课题？这无疑是当下亟待她深入思考的核心问题。
郑念章思忖，放眼望去，实验室里现有的几位博士，研究方向各有侧重：李开俊专注于亚细胞器，丁晓苹研究脑片成像，冯镜心偏向探头开发，姚晚音侧重快速检测，徐令贤聚焦于原位反应的实时监测。倘若自己要另辟蹊径，到底该从何处切入呢？
拿不定主意的日子里，郑念章成了实验室的 “问题宝宝”，跟在师兄师姐们后面虚心求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获取灵感的机会。然而，随着探寻的深入，众多的建议与想法在她脑海中相互交织、碰撞，非但没有让她的思路愈发清晰，反而如一团乱麻，让她愈发迷茫，心中的定论迟迟未能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