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如滚烫的岩浆在经脉中奔涌。
云知意盘膝坐在阳台上，那块黑色聚灵石置于身前半尺之地。月光如水，透过玻璃门洒在她身上，却无法平息体内那场正在进行的、无声却激烈的蜕变。
“九转淬灵诀”的第一转，名曰“洗尘”。
尘者，凡胎肉体之浊垢，后天沾染之杂质。这一步，便是要以药物之力配合本源之气的引导，将这些年淤积在经脉、脏腑、骨髓中的杂质强行冲刷出来。
痛。
撕筋裂骨般的痛楚从每一寸血肉深处传来。云知意额头青筋微现，细密的冷汗早已浸湿了背后的衣衫。她面白如纸，唇上咬出了血印，呼吸却依旧保持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悠长、缓慢、深沉。
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本源之气，正依照着玄奥的路线缓缓推进。所过之处，药力被精准地引导、分化，一部分化为温和的滋养之力修复着被冲击受损的经脉，另一部分则化为炽热的“火”，灼烧着依附在经脉内壁上的污浊。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云知意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银芒一闪而逝。她起身的动作有些踉跄，却毫不犹豫地走向浴室。
浴缸里，早已备好了温度适宜的清水。她褪去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踏入水中。
几乎是同时，皮肤表面开始渗出一种粘稠的、灰黑色的物质，带着淡淡的腥气。清水迅速被染污。这就是“洗尘”排出的杂质，常年积累在身体深处的毒素和浊气。
云知意闭上眼，任由药力和本源之气继续在体内运转。浴缸中的水很快变得浑浊不堪，她放掉脏水，重新注入清水，如此反复三次，排出的杂质才逐渐减少，水的颜色也趋于清澈。
当最后一次换水后，云知意靠坐在浴缸边缘，长长舒了口气。她抬起手臂，原本苍白细腻的皮肤，此刻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隐隐有极淡的宝光流转。五指握拳，她能清晰感受到肌肉中蕴含的力量比之前增强了数倍。
“洗尘”完成。
这只是第一转，也是最基础的一转。但效果已经远超预期。这具身体先天的资质其实并不算差，只是后天疏于调养，又被各种情绪和压力损耗，才显得病弱。如今杂质尽去，经脉初通，原本被压抑的潜能开始显露。
她从浴缸中起身，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居家服。站在镜前，镜中的少女依旧清瘦，但那种挥之不去的病态苍白已淡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莹润的健康色泽。最明显的是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朦胧忧郁的眸子，此刻清澈明亮，如寒潭映月，透着摄人的神采。
“勉强可用了。”云知意对自己点点头。她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本源之气壮大了一圈，运转也顺畅了许多。经脉虽然依旧纤细，却已打通了基本的循环路径。
回到阳台，她重新在聚灵石旁坐下。这次不是修炼，而是调息。刚刚完成淬体，身体需要时间适应和巩固。
窗外夜色深沉，已是凌晨三点。整个碧水湾别墅区静谧无声，只有远处湖面偶尔泛起的粼粼波光。
就在云知意心神沉入调息状态不久，她忽然眉心微蹙。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窥视感”，如同水面的涟漪，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不是肉眼，也不是电子设备的监视。而是某种......精神力或者类似能量的扫视。
云知意没有立刻动作，依旧保持着调息的姿态，呼吸平稳，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丝毫变化。但她的意识已经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无息地铺展开来——以她如今恢复的这点微末力量，范围有限，只能覆盖公寓周围百米左右。
那窥视感来自西南方向，大约八十米外的一棵老香樟树。树冠浓密，在夜色中如同一团巨大的阴影。
有人。
而且不是普通人。对方的精神力控制得相当精妙，若非云知意真灵位格极高，对能量波动敏感至极，加上刚刚完成淬体、感知大幅提升，恐怕也察觉不到这丝若有若无的窥探。
是白天跟踪的人？不对，那只是普通人的手段。这气息......更接近她在药铺时，那个老掌柜震惊之下泄露出的某种特质。
玄门中人。
云知意心中了然。看来自己白天的表现，还是引起了一些隐藏在世俗之下的存在的注意。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当晚就找上门来。
她不动声色，继续调息，暗中却开始引动体内那丝本源之气，配合聚灵石吸收灵气的微弱波动，在身周布下一层极淡的、模仿“自然吐纳”的能量场。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入门、正在懵懂尝试吸收灵气的初学者。
果然，那窥视感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带着审视和评估。良久，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对方离开了。
云知意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只是试探么......”她低声自语。对方没有恶意，至少没有明显的敌意，更像是一种好奇的观察。但被这样暗中窥视，依然让她不悦。
看来，得加快进度了。在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前，必须更加谨慎。
她看向那块聚灵石，心中有了决断。
接下来的三天，云知意深居简出。除了每天固定时间外出购买新鲜食材，其余时间都待在公寓里。她将那支百年老参切下三分之一，配合其他辅药，熬制成一壶浓稠的药汤，分三次服下。这是“九转淬灵诀”第二转“通脉”的辅药，能温和拓展经脉，增强其韧性。
白天，她练习一套古老的基础炼体术——动作缓慢如龟爬，却每一个姿势都要求精确到毫厘，配合特定的呼吸法，能有效锤炼肉身，稳固淬体成果。晚上，则在聚灵石旁打坐调息，引气入体，缓慢壮大那丝本源之气。
三天时间，她的变化肉眼可见。
皮肤越发莹润，眼眸越发清亮，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形依旧纤细，却透出一种柔韧的力量感。最明显的是气质——那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愈发明显，静静坐在那里时，竟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出尘”之意。
第四天傍晚，云知意正在阳台练习一套基础拳法——动作很简单，只有十二个姿势，但她打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姿势都力求完美。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这套拳法名为“十二形意桩”，是她记忆中某个武道文明的筑基功法，看似平凡，实则蕴含深意，能由外而内锤炼筋骨皮膜，配合内息运转，效果极佳。
打到第七式“鹤立”时，她动作忽然一顿。
楼下传来了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停在了这栋公寓楼前。紧接着是脚步声，不止一人，正朝着她所在的单元走来。
云知意收势，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缝隙向下看去。
两辆车。前面是一辆黑色奔驰，后面跟着一辆白色宝马。奔驰车上下来的是顾衍之，他今天穿了身休闲西装，少了些宴会上的正式，多了几分随意。宝马上下来的则是云薇薇，一身香奈儿新款裙装，妆容精致，手里还拎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模样的人。
云薇薇抬头看向云知意所在的楼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意。
顾衍之则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找上门了。”云知意挑眉，并不意外。以云薇薇的性格，那天吃了亏，又丢了跟踪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会拉着顾衍之一起，还直接找到了这里。
看来，自己租下这公寓的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隐蔽。或者说，云薇薇能动用的资源，比自己预估的要多。
门铃响了。
云知意没有立刻开门。她先去浴室用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依旧是简单的米白色长裙，却因她气质的变化，穿出了截然不同的韵味。
然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姐姐！”云薇薇的笑容立刻绽放，语气亲热得仿佛她们是感情多么深厚的姐妹，“原来你真的住在这里呀！我和衍之哥哥找了你好久呢！”
顾衍之的目光落在云知意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三天不见，云知意的变化太明显了。不是说容貌有多大改变，而是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精气神，与以往那个总是低眉顺眼、面色苍白的形象判若两人。她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口，明明穿着最简单的衣服，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有事？”云知意语气平淡，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云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自然：“姐姐，你怎么搬到外面来住了呀？是不是家里住得不舒服？爸爸知道该担心了。”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往门内看，“这房子好小啊，姐姐你一个人住多不方便......”
“我觉得挺好。”云知意打断她，“清静。”
“你......”云薇薇被噎了一下。
顾衍之这时开口：“知意，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他的语气还算温和，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云知意看了他一眼，侧身让开：“请进。”
公寓确实不大，装修也简单，但收拾得很整洁。阳台上的聚灵石被云知意用一块深色绒布盖住了，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装饰摆件。
云薇薇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眼中闪过鄙夷，嘴上却说：“姐姐你收拾得真干净。不过这里也太简陋了，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我那里有套闲置的进口沙发，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吧？”
“不用。”云知意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我喜欢简单。”
顾衍之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房间。他的视线在那块被盖住的石头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阳台上几盆看似普通、实则摆放位置颇有讲究的绿植，最后落在云知意脸上。
“知意，你这几天都在这里？”他问。
“不然呢？”云知意反问。
“姐姐，你那天从家里离开后，买了些什么呀？”云薇薇在云知意对面坐下，装作好奇地问，“我听说你去文华巷了？那边好多古董店，姐姐是去买古董了吗？”她说着，将带来的礼盒放在茶几上，“这是我和衍之哥哥给你挑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云知意没看礼盒，只是淡淡地看着云薇薇：“你跟踪我？”
云薇薇脸色一变：“姐姐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会跟踪你？是......是家里的司机偶然看到你了，跟我提了一句。”
“是吗。”云知意不置可否。
顾衍之皱眉：“知意，薇薇也是一片好意。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外面，我们担心你的安全。”
“担心？”云知意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嘲讽，“顾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担心过我？”
顾衍之一怔。
“还是说......”云知意目光转向云薇薇，“因为我那天没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所以你们坐不住了，非要来看看我这个‘姐姐’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话说得太直白，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云薇薇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我和衍之哥哥是真心关心你！你知道爸爸知道你搬出来有多生气吗？你身体不好，还乱跑，万一出什么事......”
“我身体很好。”云知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云薇薇，“比任何时候都好。如果没别的事，你们可以走了。”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顾衍之脸色沉了下来：“云知意，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放肆？”云知意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无波，“顾衍之，这是我的住处。你们不请自来，问东问西，是谁放肆？”
她往前踏了一步。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顾衍之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那感觉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他心中一凛，看向云知意的眼神彻底变了。
“另外，”云知意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回去告诉父亲，我暂时住在这里，很好。不必‘担心’。”
夜风从门外灌入，吹动她的长发和裙摆。
云薇薇气得浑身发抖，还想说什么，却被顾衍之拉住了。
“我们走。”顾衍之深深看了云知意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隐隐的......忌惮？
他拉着不情愿的云薇薇离开，两个助理也连忙跟上。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云知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两辆车驶离，目光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云薇薇不会罢休，顾衍之的疑心已被挑起，而那个隐藏在暗处、曾窥视她的玄门中人......也不知是敌是友。
但，那又如何？
她转身看向阳台，掀开聚灵石上的绒布。黑色石头在月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来吧。”她轻声说，眼中银芒流转，“让我看看，这个世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夜还长，路还远。
而大小姐的淬体之路，才刚刚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