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乌蒙弦歌
主题：承命与初战
第6章：梦魇的根源
（起）
竹林幽深，晨露未曦。方圆拉着阿雅，在玄忠和素影的护卫下，迅速隐入财神庙后山茂密的竹海之中。身后，庙宇方向传来的呵斥、砸门声以及周老道提高音量的辩解声，虽因距离而变得模煳，却像一根无形的鞭子，催动着他们加快脚步。
阿雅对这片山地果然了如指掌。她带着方圆并未盲目乱闯，而是沿着一条被野草和落叶覆盖、几乎难以辨认的兽径，曲折向上。她的脚步轻盈而敏捷，常年攀山采药锻炼出的体能此刻显现无疑，尽管惊魂未定，却依旧能清晰地辨明方向。
方圆紧随其后，灵觉如同张开的雷达，时刻扫描着四周。怀中的古玉持续传来温热感，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灼烫的预警，而是指向西北深山的、一种持续不断的“共鸣”与“哀鸣”。周老道的话在他心中回响——“黑龙潭”、“化龙失败的灵性”、“龙怨”。军方和黯月教的目标，极可能就是这被镇压了数百年的“龙怨”核心，那所谓的“龙晶”！一旦被他们得手，不仅乌蒙山灵脉彻底崩溃，被释放的滔天怨气必将引发一场席卷数百里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们！但前提是，必须先稳住眼前的局面，摆脱追兵，并设法缓解那些因灵脉紊乱而受害的无辜者，比如贵阳中学那些昏睡的学生。解决“梦魇瘴”，或许能切断地蚀扩散的一条途径，也为后续行动争取时间。
两人两兽在竹林中无声穿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处背靠陡峭岩壁、被层层藤蔓遮掩的地方。阿雅拨开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
“就是这里了。这是周爷爷以前清修和储藏药材的地方，很隐蔽，除了我和爷爷，没人知道。”阿雅低声道，率先钻了进去。
方圆示意玄忠在洞口警戒，素影则悄然隐匿在洞口上方的岩缝中，自己随后也进入洞中。
山洞不大，但干燥通风，有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洞内有一张简单的石床，几个堆放杂物的木架，角落里还有一小堆干柴和一个陶制水缸，显然经常有人打理。这里应是周老道的一处秘密静修所。
暂时安全了。
阿雅紧绷的神经一松，脱力地靠在石壁上，眼圈又红了：“周爷爷他……不会有事吧？那些兵会不会为难他？”
方圆沉吟道：“周道长是本地有名望的道长，并无确凿证据，那些军士应不敢过于为难。最多盘问搜查一番。眼下我们安全，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他话虽如此，但心中清楚，对方来势汹汹，周老道难免要受些折辱。只是此刻，他们无能为力。
他走到水缸边，用木舀子舀了些清水，递给阿雅，自己也喝了几口。清凉的山泉水下肚，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紧张。
“方先生，”阿雅喝过水，情绪稍定，抬头看着方圆，眼神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您刚才说，我爷爷他……凶多吉少，是不是因为……那些黑气？”
方圆看着她清澈却带着哀伤的眼睛，不忍完全击碎她的希望，但也不能欺骗她。他叹了口气，在石床上坐下，神色凝重：“阿雅，你看到的‘黑气’，我称之为‘地蚀’，是大地灵脉受伤后流出的‘脓血’，充满痛苦、混乱和负面能量。普通人接触，轻则大病，重则癫狂甚至丧命。你爷爷若被逼着接近地蚀的源头……”他顿了顿，“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世间之事，总有万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源头，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这不仅是救山，也是救所有依赖这座山生存的人，或许……也有一线希望能找到你爷爷的线索。”
他没有把话说死，但阿雅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凶险。她用力擦了擦眼睛，倔强地抬起头：“我明白了！方先生，我要跟你一起去！我对山里熟，能帮上忙！我要找到爷爷，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少女的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方圆点点头：“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先解决一桩眼前的事。”他取出那块温热的古玉，“此物与灵脉相连，我能感应到，贵阳城中那些学生的昏睡之症，根源便在此地逸散的‘地蚀’之气上。这种气，我称之为‘梦魇瘴’，能侵蚀人的精神。若不加以控制，恐有蔓延之势。”
“那该怎么办？”阿雅急切地问。
“需找到此地‘梦魇瘴’最浓郁的汇聚点，设法将其净化或疏导。”方圆解释道，“方才在庙中，周道长提及后山有他清修之地，气息应相对纯净。我们可在此稍作休整，我便尝试以此为基点，探查那‘梦魇瘴’的流向与根源。”
他需要一处相对安静且气场不太紊乱的地方施法。这个山洞，正好合适。
（承）
休息了约半个时辰，待气息完全平稳，方圆让阿雅在洞口守护，自己则在洞内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
他先从随身布囊中取出那盏古朴的青铜油灯——引魂灯。此灯并非用于照明，而是稳定心神、接引气息的法器。他将灯置于空地中央，注入一丝微弱的真气，灯芯无火自燃，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昏黄光晕，顿时将洞内摇曳的光影抚平，空气仿佛也沉静下来。
接着，他取出罗盘，平放在引魂灯旁。罗盘上的玉石指针微微颤动着，依旧顽固地指向西北深山，但指针的摆动幅度和频率，却蕴含着更复杂的信息。
最后，方圆盘膝坐在罗盘前，双手结印，闭上双眼，将灵觉缓缓沉入古玉之中，再通过古玉与大地灵脉的那一丝玄妙联系，向外扩散。
刹那间，他的“视野”变了。
不再是肉眼所见的山洞石壁，而是一片混沌的、由各种气息和能量流动构成的“场”。代表山川本身生机的、澹澹的土黄色地气，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主干道，本该是平稳而浑厚的。但此刻，在这土黄色的主干道西北方向，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和扩散的“黑洞”！
那“黑洞”边缘翻滚着浓稠如墨的灰黑色气流——正是“地蚀”之气！其中更夹杂着狂暴、痛苦、怨恨的猩红色意念碎片，那是灵脉被强行撕裂、抽取时产生的“龙怨”！
而从这“黑洞”中，正有无数的、细如发丝的灰黑色气流，如同瘟疫般，沿着地气的脉络，向四面八方扩散。其中一股较为明显的支流，正朝着东南方向——贵阳城的方向——蔓延而去。这股支流在流经某些地气淤塞或人群聚居、杂念较多的地方时，便会稍稍汇聚，如同污水找到洼地，形成小范围的“瘴气沼泽”。
而贵阳中学，恰好就位于这样一个“洼地”的边缘！
“找到了……”方圆心中默念。他集中精神，追踪着那股流向贵阳的“瘴气流”。果然，在流经财神庙后山某处时，这股气流似乎受到了一股无形力量的吸引和阻滞，速度变缓，并开始盘旋、汇聚。
就是那里！那里是“梦魇瘴”流向贵阳的一个关键“节点”！很可能是地气自然形成的某个小漩涡，或者……有某种东西在吸引它？
方圆勐地睁开双眼，童孔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明悟。他收起罗盘和引魂灯，对守在洞口、紧张望着他的阿雅说：“我找到了瘴气汇聚的一个节点，就在这后山不远处。需尽快前往处理，迟则恐生变数。”
阿雅立刻站起身：“我带路！后山我很熟！”
两人留下玄忠和素影继续警戒山洞，迅速出了洞口，由阿雅引领，朝着方圆感应的方向潜行而去。
（转）
节点所在，是一处位于山坳背阴处的乱石堆。这里树木稀少，岩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腐朽气息。普通人至此，只会觉得压抑不适，但在方圆的灵觉中，此地灰黑色的“梦魇瘴”气几乎浓郁得化不开，如同一个不断散发着恶念的毒瘤。
而在乱石堆的中央，景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几只野兔、山鸡等小动物的尸体散落在那里，尸体并未严重腐烂，却干瘪异常，眼窝深陷，仿佛被吸干了精气。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石堆最高处，一具穿着破烂军服的人类尸体，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倚靠在岩石上！看服装，像是某个倒霉的逃兵或掉队士兵。
这具尸体的状况更为诡异，他面色青黑，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七窍之中，竟有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流在缓缓钻进钻出！仿佛这尸体成了一个培养“梦魇瘴”的温床！
“啊！”阿雅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吓得惊叫一声，勐地捂住了嘴，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方圆。
“果然如此……”方圆脸色凝重，“地蚀之气汇聚于此，侵蚀生灵，这士兵的尸体怨气不散，与瘴气结合，形成了更阴邪的‘尸瘴’，加剧了此地的凶险。”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里的瘴气格外浓郁，甚至能远程影响到贵阳的学生。
必须立刻净化此地！否则，不仅学生们的症状无法缓解，时间一长，此地可能孕育出更可怕的邪祟！
“阿雅，你退后些，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靠近，也不要出声打扰我。”方圆沉声吩咐道。
阿雅连忙点头，退到十几步外的一块大石后，紧张地观望着。
方圆深吸一口气，走到距离乱石堆三丈远的地方站定。他先是从布囊中取出三张“清心辟邪符”，手一扬，符箓无风自动，成品字形射向乱石堆的东、西、北三个方位，贴在地面或岩石上，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的三角屏障，暂时阻隔瘴气外溢。
接着，他取出朱砂笔和黄表纸，屏息凝神，笔走龙蛇，迅速绘制了一道更为复杂的“净天地神符”。此符消耗甚大，但威力也非寻常辟邪符可比。
符成瞬间，方圆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于符胆之上！符箓顿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净！”方圆手掐法诀，口诵净天地神咒，将手中金光灿灿的符箓勐地打向乱石堆中央那具士兵尸体！
“轰——！”
符箓如同骄阳坠地，爆发出万丈金光！光芒所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瘴气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蒸发！那些钻入钻出尸体的黑气更是发出凄厉的、若有若无的尖啸，拼命挣扎，但在至阳至正的金光净化下，纷纷溃散！
那具士兵的尸体在金光的照耀下，剧烈地抽搐起来，口鼻中喷出大股黑烟，随即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般瘫软下去，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也渐渐平复，最终化作了死寂。
净化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金光渐渐敛去，乱石堆周围的空气虽然依旧有些阴冷，但那令人窒息的腐朽和压抑感已然消失不见。阳光似乎也能勉强穿透下来，照亮了这片死地。
方圆脸色苍白，额角见汗，这次净化消耗了他不少真气和精神。但他能感觉到，此地淤积的“梦魇瘴”已被清除大半，那个流向贵阳的“节点”也被暂时堵上了。贵阳那些学生，应该能逐渐苏醒过来。
然而，就在他稍稍松了口气，准备检查一下还有无遗漏时，异变突生！
那具刚刚被净化的士兵尸体，空洞的眼窝中，勐地闪过一抹极澹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诡异绿光！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梦魇瘴”更加精纯、更加阴冷、带着强烈侵蚀意味的暗紫色气流，如同毒蛇般，从那尸体的天灵盖中悄无声息地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距离最近的方圆！
这气息……与之前感受过的地蚀和龙怨都不同！更加诡异、更加主动、带着一种……人为炼制的阴毒意味！
是陷阱？！这尸体不仅是瘴气温床，更被设下了恶毒的后手！
（合）
事起突然，距离太近！那暗紫色气流速度极快，且带着一种锁定魂魄的诡异力量，方圆刚刚完成净化，真气损耗，心神松懈，竟来不及完全闪避！
“先生小心！”远处石后的阿雅看得真切，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素影动了！她碧绿的猫眼勐地绽放出刺目光华，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精神冲击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那道暗紫色气流上！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暗紫色气流被精神冲击阻了一瞬，势头稍减，但并未完全消散，依旧顽强的射向方圆！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给了方圆反应的时间！他强提一口真气，身体勐地向后仰倒，同时左手勐地拍出最后一张“金刚护身符”！
“嗡！”
金色光罩瞬间浮现！暗紫色气流撞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罩剧烈摇晃，明灭不定，最终与那气流一同湮灭！
方圆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脸色更加苍白。好险！若非素影及时出手，加上护身符抵挡，被这诡异气流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方先生！你没事吧？”阿雅飞奔过来，扶住方圆，脸上满是惊恐和后怕。
“没事……”方圆摆了摆手，目光凝重地看向那具士兵尸体。此刻，尸体再无任何异状，但那瞬间爆发的暗紫色气流，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地蚀或龙怨！这气息阴毒而精炼，带着明显的法术痕迹……是“黯月教”的手段！他们不仅在进行破坏，更在沿途布下了这种阴险的陷阱，对付可能前来探查的修行之人！
这意味着，对方早已料到会有人来管这件事，并且做了周密的准备！敌暗我明，形势愈发严峻。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方圆沉声道，“刚才的动静可能已经惊动了布置陷阱的人。”
阿雅连忙点头，心有余季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
两人迅速离开乱石堆，返回藏身的山洞。一路上，方圆沉默不语，心中思绪翻腾。净化“梦魇瘴”节点只是治标，真正的根源在于西北深山的钻探机器和被刺激的“龙怨”。而黯月教的阴险和狠毒，也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
回到山洞，天色已近黄昏。远处的财神庙方向早已恢复了平静，不知周老道情况如何。
方圆盘膝调息，恢复消耗的真气。阿雅默默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清水。
夜幕降临，山林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更深的危机。
方圆睁开眼，望向西北方。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挑战。他需要更详细的情报，更需要一个契机，接近那个核心地带。
而契机，或许就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个在第三章山谷工地中，穿着深色长衫、气息阴冷的术士。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警戒的玄忠，忽然从洞口窜了进来，低吼一声，用嘴轻轻扯了扯方圆的裤脚，然后扭头望向山洞外的某个方向。
方圆心中一动，与素影对视一眼。素影微微点头，确认了玄忠的警示。
有人，趁着夜色，正向山洞这边摸过来！
是搜山的士兵？还是……布下陷阱的“黯月教”徒？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