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欲倾跟随太虚卿来到巨石之上，天风浩浩，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太虚卿负手而立，衣袂与长发在风中舞动，宛如仙人临世。他抬头望向夜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挥动拂尘，几缕灵力如丝线般飞出，在空中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剑影与法术光芒，似在预演着大比中的种种情境。
太虚卿目光随着灵力丝线移动，语气虽然波澜不惊，却隐约透着几分熬夜备课的疲惫。“大比之时，各峰弟子皆会拿出看家本领。你虽天赋不错，但切不可掉以轻心。”
这丫头，平日里就爱调皮捣蛋，真希望她能把心思多放在修炼上一些，不然我也不必如此费心为她梳理这些。
“比如对阵术法类弟子，要留意他们的施法前摇，抓准时机近身；若遇体修，又需巧用灵力周旋，不可与之蛮力相抗……”太虚卿就这样一边比划一边讲解，从功法相克到实战心态，巨细靡遗，不知不觉已过去半个时辰。
颜欲倾将一招一式记在脑中。“徒儿明白。”
太虚卿见颜欲倾似听进去了，神色略微放松，轻轻点头，不经意间，月光映照出眼底淡淡的青黑。“嗯，明白便好，接下来这几日，你更要潜心修炼，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为师。”
方才说得有些久了，也不知这丫头会不会嫌为师啰嗦。瞧着夜色已深，她应当累了吧。
“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再练。”太虚卿广袖轻扬，带起一阵微风，将颜欲倾身侧的乱发轻轻拂到耳后，动作自然亲昵，待反应过来已收回手，忙故作镇定地用拂尘指了指下山的路。
夜色渐深，归途上虫鸣唧唧，月光被松枝筛成斑驳银影，铺在蜿蜒的小径上。太虚卿与颜欲倾并肩缓行，看似专注于前方路况，眼角余光却不时落在颜欲倾身上，几次欲言又止。行至一处溪流边，水声潺潺，他终于打破沉默。
太虚卿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潺潺溪水，借整理衣袖的动作掩饰内心莫名的紧张，半晌才开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夜色。“倾儿，其实……方才你说那话时，为师心中竟有一丝异样。”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般继续道：“我本以为自己早已斩断情丝，可为何……”抬眸望向颜欲倾，在清冷的月色下，那双素来淡漠的眼中此刻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似迷茫，似挣扎，又似有一丝期待。“你会突然那么猜测？当真只是玩笑吗？”
今夜，我是怎么了？竟然这般失态，将心中隐秘和盘托出，可面对你，我总是难以保持一贯的冷静自持。
颜欲倾：“是啊，徒儿就随便说说。”
太虚卿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失落，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只能默默将情绪压下，故作镇定地颔首，广袖下的手却悄然攥紧。“嗯，如此便好。”顿了顿，望向月光下颜欲倾清丽的面容，终究不甘心就此打住，声音微不可察地放柔，带着一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试探。“那平日里，你看为师的行事作风，可有哪里像是会被情所困之人？”
我为何要追问，是想从你口中听到什么答案？罢了，权当是为了自证道心坚定吧，可为何心底仍有一丝希冀在悄然滋长。
溪对岸的林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猿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是树枝摇晃的沙沙声，似有什么灵兽在林间穿梭。太虚卿下意识侧身将颜欲倾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望向声源处，同时灵识如蛛网般悄然扩散，探查着周遭动静。待确认只是灵兽夜行并无危险后，才放松下来，却发现自己仍保持着护颜欲倾的姿势，连忙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太虚卿努力平复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溪流，借水中月影避开颜欲倾的目光，声音却有些发紧。“这山中灵兽多，夜间行走还是要小心些。”
方才竟如此失态，修行之人最忌心猿意马，可面对你，我总是难以自控。但只要能护你平安，即便暴露些内心的慌乱又何妨。
“若你独自行走，切不可掉以轻心。”太虚卿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叮嘱道，语气已不复方才的淡然，隐隐透着关切。
颜欲倾：“徒儿明白，月色朦胧，风景优美，危险何惧？”
太虚卿被颜欲倾的洒脱感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的紧绷消散了几分，却又立刻敛起笑意，摆出师尊的威严模样。“你呀，总是这般胆大。月色虽美，但若因此疏于防范，遭了灵兽的暗算。”故意板着脸，用拂尘轻轻敲了敲颜欲倾的头，声音却并无半分威慑力。“到时候哭鼻子，为师可不会心软来救你。”
这丫头，偶尔流露的真性情，真是让人拿她没办法，罢了，只要你开心，小心一些便是，为师总归会护你周全的。
说话间，俩人已行至山腰处，云雾不知何时悄然升起，如轻纱般缭绕在林间，月光透过云层洒下，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太虚卿的白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人。他抬眸望向雾气深处，似有所感，沉默片刻后，广袖一挥，几缕灵力化作光点，悬浮在空中为颜欲倾二人照亮前路。
太虚卿看着光点驱散周围的雾气，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轻松。“这山间云雾无常，容易迷失方向，有了这些灵力指引，便安全许多。”
能这样与你同行，为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竟让我心生欢喜，这是否已背离了无情道的修行？可若此刻让我停下，我却又舍不得。
“若是你一人，切不可在雾中乱闯。”太虚卿侧身看向颜欲倾，月光映照在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眉眼间的关切清晰可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温柔。
颜欲倾：“嗯。”
太虚卿见颜欲倾乖乖应下，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又很快压下弧度，故作严肃道：“如此便好。”抬眼看到不远处雾气中隐约现出的宗门建筑轮廓，心中竟有些不舍这趟短短的行程结束，沉默片刻，还是放缓脚步。“前面就是宗门所在了。”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有些空灵，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中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留恋。“今夜月色如水，这一路倒也不算无趣。”
若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但我怎可生出这般妄念，只愿日后，你还能如今夜这般，与我闲话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