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与这片已经被法则撕扯得支离破碎、充满神性威压的战场,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所有人都懵了。
鬼厉那双因愤怒与绝望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被提在半空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陆雪琪那张决然赴死后面无表情的脸,也因为这突兀至极的变故,出现了一丝裂痕,仿佛坚冰上被砸开的缝隙。
苏轻言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微微张开,所有的推演、计谋,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笑话。
周一仙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某个凡人城镇的街角,摇着他的破幡子,骗几个铜板买酒喝吗?
只有风辞酒,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神雷当头劈中,彻底炸毛了。
他那副吊儿郎当、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姿态,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张脸瞬间比苏轻言的还要白,嘴巴张得能直接塞进去一个鸡蛋。
“我……操……”
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死死挤了出来,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滴血液都逆流而上,轰的一声冲爆了天灵盖。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与这老骗子相关的画面:那永远算不准的卦象、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那句“天机嘛,就是用来卖钱的”的混账话……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染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色彩。
完了。
这次真的玩脱了!
他知道这老骗子不简单,知道他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老骗子的不简单,是能被这至高无上的元序古神亲自点名,当成“高威胁等级”变量来处理的程度!
高天之上,那由无数法则光环构成的几何体神座,对这声叫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程序不会因为病毒的尖叫而愤怒。
那只揪出了周一仙的金色大手,稳定地悬停在半空,五根手指如同世间最坚固的神金,死死扣住了周一仙的脖颈,将他提溜在空中,像拎着一只待宰的老鸡。
他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道袍下,两条干瘦的小腿还在半空中徒劳地蹬着,划出可笑的弧度。
一道宏大而漠然的意志,再一次降临,精准地烙印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变量编号:庚辰零零七。】
【潜伏周期:三个纪元。】
【威胁等级:高。】
【处理方案:灭杀。】
元序古神给出了一连串冰冷无情的定义。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道法则的重量,压得鬼厉、陆雪琪等人神魂剧震,几乎喘不过气。陆雪琪心中的正邪秩序观,在“三个纪元”这个无法想象的时间单位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鬼厉则感到一种更深的绝望,原来在这盘棋局之上,还有如此恐怖的棋手。
它的宣告,让风辞酒之外的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比刚才面对守护者零号时更深的茫然与恐惧。
三个纪元?
一个纪元是多久?没人知道。
但他们能从这冰冷的字眼中,感受到一种跨越了文明生灭、沧海桑田的、令人窒息的时间跨度。
这个其貌不扬、一口一个“仙人板板”的老头,是活了三个纪元的老怪物?
“灭你老木!”
周一仙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恐惧,反而再次破口大骂起来,一边骂还一边更加剧烈地挣扎。
“老夫我招你惹你了?我就是看看热闹,顺便算算今天的晚饭在哪条街骗……咳,在哪家有缘人的摊子上!你个没眼没脸没屁股的疙瘩,抓我干嘛!”
他的挣扎,在那只纯粹由法则构成的金色大手面前,就像一只被人捏住了后颈的野猫,可笑又徒劳。
元序古神的意志中,那丝难以察觉的、属于高等智慧生物俯瞰低等生物的“嘲弄”,再次浮现。
【观察,亦是干涉。】
【你的每一次占卜,每一次泄露天机,都是对‘天道古神’不敬。】
【现在,清理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金色的大手之上,亿万个细密如尘的金色神文骤然亮起!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抹除”之力,开始顺着那五根手指,向周一仙体内疯狂渗透。那不是能量的摧毁,而是从概念层面上的删除!
“啊……疼疼疼!”
周一仙脸上那副从容不迫和泼皮火气,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到无法伪装的剧烈痛苦。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一本书,正被一只无形的手一页页撕下,每一页都是一段记忆,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念头。
他的名字、他的过去、他学会的第一句骂人话、他第一次骗到的那枚铜钱……所有构成“周一仙”这个存在的“数据”,都在被强行剥离、打碎、重组成毫无意义的乱码。
他干瘦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抽搐,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不再是那个游戏风尘的算命先生,而是一个正在被施以世间最残酷酷刑的凡人。
“别别别!大哥!神仙大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开始毫无尊严地求饶,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实。
“我就是个算命的,混口饭吃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顽童,全家都指着我呢!我再也不敢了!老酒鬼!老酒鬼赶紧出来啊,救命啊!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那演技之精湛,表情之凄惨,让远处的风辞酒都看呆了。
可就在周一仙低着头,涕泪横流,将一个贪生怕死、毫无骨气的怂包形象演绎到淋漓尽致的刹那。他那垂在身侧、被宽大道袍袖子遮掩住的左手,五根干枯如鸡爪的手指,却以一种与他凄惨表情截然相反的诡异稳定与韵律,正悄无声息地,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地勾勒着一个无人能懂、却引得周遭空间泛起一丝丝涟漪的古老符文。
然而,那符文刚刚勾勒到一半,元序古神“抹除”的力量陡然加剧,他左手的动作猛然一滞,脸上的痛苦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悠长、慵懒,仿佛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倦意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响彻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唉……”
“老乌龟真警觉,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滴醇厚的佳酿,滴入了滚沸的油锅!
整个战场那股由元序古神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法则威压,竟因为这一声叹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一缕浓郁到化不开的酒香,凭空出现,萦绕在周一仙身周。
那只由亿万神文构成的金色法则大手,在接触到这酒香的瞬间,竟像是被最烈的王水泼中,表面的金色神文开始滋滋作响,迅速溶解、暗淡!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只禁锢着周一仙、代表着天道至高“抹除”意志的法则大手,竟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了漫天金色的光点,飘然散去。
周一仙“啪嗒”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但他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身影后面。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一个邋遢老头,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油腻腻的麻衣,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手里提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酒葫芦,正仰头“咕咚咕咚”地灌着酒,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一股几天没洗澡的酸味,让人闻之欲呕。
来人正是逍遥阁老阁主,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中心。
风辞酒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大声道。
“师……师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