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镜的朦胧清光,如流水般缓缓笼罩住幽焰使者的头颅。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但被照亮的幽焰使者,那双跳动着幽火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悸动与抗拒。他试图偏头,试图闭眼,但在阵法与封印的绝对压制下,连这最微小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只能任由那清光渗透进他的瞳孔,仿佛无形的触须,向着识海深处蔓延。
老吴盘膝坐在问心镜前,双目微阖,双手结印,稳如磐石。他的神识,已与镜体紧密相连,如同操舟的舵手,小心翼翼地驾驭着问心镜的力量,避开表层意识的纷扰,向着记忆的深渊潜去。林越站在他身侧,右手虚按在老吴肩头,精纯平和的元婴法力如涓涓细流,持续注入老吴体内,既为他提供支撑,也如同第二根系泊的缆绳,稳定着与问心镜连接的神识通道。他的左手则轻轻搭在问心镜的八角边缘,掌心青光流转,以自身法力稳固镜体,防止其力量在探查过程中出现剧烈波动。
阿青站在数丈外的监控阵盘前,全神贯注。阵盘上数十个符文光点明灭不定,分别代表着幽焰使者的生命体征、神魂波动强度、封印稳固度、地牢阵法能量流,以及问心镜的输出功率和稳定性。她的呼吸都放轻了,指尖虚点在几个关键符文上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起初的进入异常艰难。
通过问心镜的“映照”,老吴“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灰黑色迷雾。这迷雾并非静止,而是充斥着狂暴、嗜血、怨毒、狂热等极端情绪的碎片,它们如同海中的暗流与漩涡,不断冲击、撕扯着外来者的神识。这是幽焰使者长期修炼暗焰堂功法、执行无数阴暗任务所积累下来的精神“沉淀”,是第一道天然屏障。
老吴的心神稳守灵台,不为所动。问心镜的清光在他神识外围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护膜,将大多数负面情绪的直接影响过滤、削弱。他如同一个耐心的潜水者,在浑浊的水流中,凭借经验和对目标的执着,一点点下潜,同时分出部分心神,仔细辨别着迷雾中偶尔闪过的、相对清晰的“记忆气泡”。
他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焚天宫内部森严的殿堂,面目模糊的上司在交代任务;南荒某处,毒蛊蔓延的村庄,他在阴影中冷漠地观察;混乱隘口,与某些势力头目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些大多是近期或次重要的记忆,并非他们所需。
老吴引导着问心镜的力量,继续向更深处、更核心的区域探寻。灰雾的颜色逐渐加深,阻力也越发明显。他知道,正在接近被“魂锁”守护的关键区域。
突然,前方的迷雾被一片深邃的黑暗取代。那黑暗凝实如铁壁,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仿佛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复杂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锢与毁灭气息。正是“九幽魂锁”显化出的第一重屏障——防窥探之锁!
老吴没有硬闯。他操控着问心镜的清光,如同最柔韧的丝线,沿着那黑暗壁垒的表面细细探寻、感知。壁垒浑然一体,几乎没有缝隙,但其能量流转并非绝对均匀。在壁垒某处,暗红色纹路汇聚成一个相对薄弱的节点,且此处的能量波动,隐隐与“密令”、“焚天宫主”、“重要物品交接”等概念相关的记忆区有着更紧密的勾连。
“就是这里!”老吴心中一定,神识力量骤然凝聚。
然而,就在他准备集中问心镜之力,尝试从这个薄弱节点进行渗透时,异变陡生!
那黑暗壁垒仿佛有生命一般,感应到了高强度的针对性探查。壁垒上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磅礴、阴冷、充满毁灭意志的反击力量如同苏醒的毒龙,顺着问心镜的清光,反向噬咬而来!
外界,幽焰使者猛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七窍同时渗出黑色的、带着焦臭味的血液!他的身体在石台上剧烈抽搐,若非阵法禁锢,几乎要弹跳起来。
阿青面前的阵盘瞬间警报声大作!代表幽焰使者神魂波动的符文疯狂闪烁,濒临崩溃的红色边缘不断扩散;代表问心镜稳定性的符文也剧烈跳动,显示输出功率严重过载!
“魂锁反噬!能量逆冲!”阿青急声示警。
老吴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股阴寒歹毒的神魂冲击顺着神识连接狠狠撞在他的心神上,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更可怕的是,那黑暗壁垒之后,被守护的记忆区域开始剧烈震荡,大片大片的记忆画面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张,边缘开始焦黑、卷曲、破碎!
幽焰使者的神魂,正在启动自毁程序!
“林长老!”老吴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
林越一直全神贯注,此刻毫不犹豫,搭在老吴肩头的右手法力输出骤然加大,精纯平和的元婴法力如同定海神针,强行稳住老吴摇摇欲坠的心神和体内紊乱的气血。同时,他左手按在问心镜上的青光也猛然一盛,硬生生抵住了从镜中传来的、那股阴寒反噬力的冲击,维持着镜体不崩。
“吴长老,抓紧时间!强行撕取!”林越的声音斩钉截铁,传入老吴几乎要涣散的心神之中。
老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此刻退缩,前功尽弃,幽焰必死,记忆尽毁。唯有兵行险着!
他不再试图温和渗透,而是将残存的所有神识力量,连同林越支援的磅礴法力,通过问心镜,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凝聚到极点的“心神之锥”,放弃了全面的防护,以点破面,无视那反噬的黑暗狂潮,对着先前锁定的那个薄弱节点,狠狠刺下!
“给我——开!”
“噗!”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轻微的破裂声响。
黑暗壁垒在那个节点处,被强行刺开了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裂缝!狂暴的自毁能量和记忆焚毁的烈焰从那裂缝中狂涌而出。
但就在裂缝出现的刹那,老吴的神识之“锥”前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险之又险地探入,在那片即将彻底化为混沌的记忆火焰边缘,猛地“勾住”了一小片相对完整、闪烁着特定场景光芒的记忆碎片,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狠狠一扯!
“呃啊——!”
老吴和幽焰使者几乎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外界,幽焰使者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但自毁的进程似乎因为核心记忆区的这次“撕裂”干扰而停滞、紊乱了,被阿青及时启动的急救阵法强行稳住,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老吴则“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被林越一把扶住。他面如金纸,神识遭受重创,气息萎靡,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问心镜的镜面。
镜面之上,清光紊乱了片刻,渐渐重新稳定。朦胧的光影中,不再映照外界,而是呈现出一片模糊、抖动、如同隔着一层血雾和水波看到的破碎景象——那正是他拼死“撕”出来的记忆碎片,正在被问心镜艰难地显化、稳固。
成功了……但也仅仅成功了这一小步。
老吴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镜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暂时无法说话,然后便闭上眼睛,全力调息,压制伤势。
林越看着镜中那模糊的景象,又看看重伤的老吴和濒死的幽焰,心中沉甸甸的。代价惨重,但钥匙,似乎已经到手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