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廉的书房在府邸西侧偏院,雕花木门推开时,墨香混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洁,梨花木书案靠窗而立,案上堆着账本与笔墨,紫檀木书柜虚掩,里面整齐码着经史子集与度支司典籍。武少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书案后墙壁——那里的暗格已被暴力撬开,边缘残留着木屑,与周庸此前描述一致。
“武公子,这就是魏大人的书房,暗格就在那儿。”管家低声说着,脸上满是悲戚,“大人平日最爱待在这里,没想到……”
武少抬手示意管家退到门外,转身开始细致勘查。周庸站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书房里没有打斗痕迹,唯有书案旁的椅子上搭着一件深青色官袍,与魏廉死时所穿的五品官服同款,显然是备用件。
武少拿起备用官袍展开铺在书案上,指尖抚过杭绸面料:“周大人,魏廉死时的官袍,肩部和背部是不是也这般规整,无挤压拉扯痕迹?”
周庸回忆着点头:“是,虽沾了点泥土,但整体整洁,褶皱自然,不像是被拖拽过。”
“这便是关键。”武少指着官袍领口,“这里有圈轻微磨损,说明魏廉常穿且玉带佩戴固定。而死者官袍的磨损痕迹与这件一致,玉带位置端正,毫无偏移松动。”他又指向袖口,“暗纹针脚整齐,甚至沾墨的位置都相似,是平日处理公务时不小心蹭到的。”
“官袍整洁能说明什么?”周庸不解。
“说明他死时无激烈挣扎。”武少语气笃定,“若生前被强行带往枯井,官袍定会留下拉扯痕迹,玉带也可能脱落。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这与生前抛尸的特征完全不符。”
放下官袍,武少走向书柜,拉开柜门翻阅。大部分书籍排列整齐,唯有底层几本书歪斜,像是被匆忙挪动过。他弯腰取出书籍,发现下方藏着一个能容纳小盒子的空隙:“这里也是藏物处,但灰尘均匀,说明很少使用,应是存放次要物件的。”
目光转回墙壁暗格,武少蹲下身拨开灰尘,露出一道浅浅的盒状划痕:“魏廉藏在这里的东西体积不大,该是木盒或铜盒,凶手撬暗格就是为了抢它。”
推开窗户,窗外小庭院种着几株牡丹,青石板地面无任何脚印或拖拽痕迹。“从书房到枯井路途不短,还要穿街道过荒地。”武少转身道,“若魏廉生前被强行带走,沿途必留痕迹,甚至会被路人撞见。但目前无任何目击者,说明凶手行动隐蔽,且魏廉被带走时已无反抗能力。”
结合尸检结果,武少进一步推断:“魏廉是中毒身亡,毒物发作迅速且无明显痛苦。再加上官袍整洁、书房无打斗痕,我推测他是在书房被下毒,毒发身亡后,凶手才将尸体转移到枯井抛尸。”
“在书房下毒再抛尸?为何不直接在枯井边动手?”周庸诧异。
“这正是凶手的高明之处。”武少拿起案上一支毛笔,“你看笔杆上的淡色油脂,笔尖墨汁已干,油脂却新鲜。魏廉爱干净,用完毛笔必会清洗,不可能残留这么多油脂。”他指尖蹭了点油脂轻嗅,“带着极淡的甜腥气,与尸体上的气味相似,凶手大概率是通过文具下毒。”
“油脂里有毒?”
“这毒应是脂溶性的。”武少解释,“凶手将毒物混入油脂,涂抹在魏廉常用的文具上。他处理公务时手指接触油脂,再通过进食、揉眼等动作摄入,下毒隐蔽且毒发时间可控,凶手有足够时间处理现场、转移尸体。”
他又指向砚台边缘:“这里的凹槽里有黑色粉末,与枯井现场红梅残片上的纤维成分相似,说明凶手清理现场时,用的正是包裹红梅的麻袋。”
武少将线索串联:“凶手先在书房通过文具下毒,待魏廉毒发后,用麻袋或木桶包裹尸体,由至少三人抬运至枯井。为掩盖痕迹,故意留下杂乱脚印与红梅残片,制造临时抛尸假象,同时撬开暗格抢走证据,完成杀人灭口。”
周庸恍然大悟:“这么说,凶手是魏廉认识的人?”
“大概率是他的亲信。”武少点头,“能进书房、接触文具、知晓暗格位置,必然是下属、亲友或度支司同僚。”
他唤来管家询问:“魏大人生前谁常出入书房?遇害前几日有陌生人或亲近之人来过吗?”
管家仔细回忆:“除了贴身随从李忠,只有度支司同僚偶尔来访。遇害前几日,漕运科主事王坤来过,送漕运账本,停留了半个时辰。他是大人同乡,关系不错,大人刚上任时不少漕运事都向他请教。”
“王坤?”武少眼神一亮,“立刻派人查他!查清他遇害当日的行踪、与漕运码头的关联,同时重点搜查他府邸和码头附近,寻找失踪的随从李忠。”
“好!我这就安排!”周庸连忙应道。
武少又从备用官袍袖口取下一点泥土,放进小瓷瓶:“死者官袍上的泥土与枯井边成分相似但湿度、杂质不同,让宋小七一并查验,对比这瓶备用袍上的泥土,或许能找到毒物线索。”
周庸接过瓷瓶郑重点头,将亲自送往宋小七处。
武少再次环顾书房,确认无遗漏后起身离去。管家在院中等候,眼中满是期盼:“武公子,查到线索了吗?”
“已有初步方向,定会为魏大人昭雪。”武少叮嘱,“保护好书房现场,想起任何线索及时通知我们。”
走出魏府,阳光正好,街上人声鼎沸,但武少心中沉甸甸的。锁定王坤只是第一步,漕运贪腐黑幕与玄甲组织的阴影仍未散去。周庸安排的衙役已等候在府外,即刻前往王坤府邸调查。
武少望着衙役离去的背影,握紧了腰间的狄公遗剑。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一个青灰布衣、戴竹编斗笠的身影一闪而过。他连忙转身,街角却只剩往来行人。
“周大人,我们回大理寺等消息。”武少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心中警惕更甚。那个暗中窥视的人,或许与凶手有关,这场查案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马车缓缓驶向大理寺,阳光镀在车身上,却驱不散隐藏在暗处的阴影。一场新的较量,已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