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巨目自河底炸开,大如灯笼,目光淬着残忍与饥饿,更沉淀着万古岁月的浑浊。被其锁定的刹那,萧燕然神魂如遭重锤,寒意刺骨,僵立难动。
地下暗河的妖主!一股远超之前任何精怪的暴虐妖气冲天而起,比失控的送葬人更纯粹,更原始,更令人窒息!
而此刻,季尘体内那失控暴走的“终结本源”,对这头大妖而言,无异于黑夜里最刺眼的灯塔,是极致的诱惑,更是赤裸的挑衅!
“吼——!”
沉闷如牛、尖利如龙的嘶吼自河心炸开,震得整个岩洞嗡嗡作鸣,河水狂暴翻涌!
下一瞬,一道庞大到扭曲视线的黑影撕裂水幕,裹挟着腥臭死气,朝着季尘噬咬而来!
那是一条难以名状的巨物,似鱼非鱼,似蛟非蛟。通体覆盖着铁锈般的厚重鳞甲,头生狰狞扭曲的骨角,巨口裂至耳根,利齿参差森然,散发出的死气几乎凝成实质。它早已与这条蕴含特殊死气的暗河融为一体,此刻被季尘身上那精纯的“终结”气息彻底引爆了凶性!
攻击来得太快太猛!萧燕然剑未出鞘,心已沉底!
然而,那个在体内力量冲撞下濒临爆体而亡的季尘,反应却快得超越了本能!极致的痛苦与疯狂,反而淬炼出最锋利的战斗直觉。
“滚开!”
他甚至未曾抬眼直视那扑来的巨妖,反手一掌,悍然拍出!
这一掌,没有丝毫神运痕迹,是体内那狂暴冲突的银色本源与疯佛之力,在外部极致威胁的刺激下,瞬间找到的宣泄口!
“嗡——!”
一股灰银色、交织着冰冷死寂与疯狂否定意味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火山,从他掌心喷薄而出!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野蛮、最纯粹的毁灭倾泻!
“嘢!!!”
灰银色洪流精准无比地轰在巨妖狰狞的头颅之上!
触目惊心的一幕发生了!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铁锈鳞甲,在接触到灰银色能量的瞬间,竟如同骄阳下的残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没有爆炸,没有火焰,只有一种“存在”被抹去的诡异!
巨妖发出一声饱含痛苦与惊骇欲绝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被这股无法理解的力量直接轰飞,重重砸在百丈外的岩壁上!整个洞穴剧烈摇晃,碎石如雨。
它的头颅上,一个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赫然出现,伤口边缘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只有一片死寂的银灰色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贪婪地侵蚀着它的生机!
仅仅一掌,近乎秒杀!
萧燕然瞳孔剧缩,心头掀起滔天骇浪。她知道季尘吞噬那本源后变得极强,却未料到强到如此离谱!这可是潜修不知多少岁月、盘踞此地的地下妖主啊!
然而,一掌挥出,大量失控的力量得到宣泄,季尘体内的压力骤减,体表的银灰色纹路黯淡了几分。但代价是巨大的!他身形剧晃,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到了极点——时而狂暴如烘炉,仿佛要焚尽一切;时而又微弱如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季尘!”萧燕然惊呼一声,抢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遭受重创的巨妖坠入水中,并未立刻死去。它那猩红的巨目中,残忍与饥饿被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彻底取代!它惊恐万状地盯着季尘,如同蝼蚁仰望天威,那是一种对“终极死亡”的本能战栗!
它不敢再上前,反而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庞大的身躯瑟瑟发抖地沉向河底,蜷缩起来,不敢再流露丝毫敌意。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季尘大半个身子靠在萧燕然肩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他紧闭双眼,竭力引导体内依旧如同两匹脱缰野马般疯狂冲撞的银色本源与疯佛之力。灵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消化、平衡这一掌宣泄后略微缓和的能量。
这一次意外的出手,让他混沌的脑海中劈开一道微光:这“终结本源”霸道绝伦,单纯靠灵骨硬抗硬吸如同饮鸩止渴。它需要宣泄,需要在战斗的烈火中“打磨”,才能更快地被驯服,化为己用!
半晌,他缓缓睁开眼。眸中的银色褪去些许,恢复了部分清明,但深处那抹疯狂与冰冷却沉淀得更加深邃,如同万年玄冰下的暗流。
“没事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强自站稳身体,目光扫过四周。河水依旧翻涌着不祥的黑气,岩壁上残留着妖主撞击的痕迹。“这鬼地方妖气浓郁,又连通着之前的死地,绝非善处。得尽快找到出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水下那团瑟瑟发抖的巨大黑影上,眉头微皱。这妖物盘踞此地久矣,定然熟悉所有水路。
季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翻腾的力量,踏步上前,立于湍急的水面。冰冷的目光俯视着水下那团巨大的阴影,那刚刚经历过力量宣泄、更显沉寂的眼神,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威严。
“喂,大家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水声,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疯狂,“想死,还是想活?”
那巨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迟疑了片刻,缓缓浮上来少许,露出那双写满极致恐惧的猩红巨目,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哀求般的呜咽。
“识相。”季尘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指明出路,饶你不死。”
巨妖似乎听懂了,巨大的尾巴犹豫地摆动了一下,指向暗河流向下游的一个岔道口。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被茂密的水草半遮半掩,隐隐有微弱的光线和截然不同的气息透出。
“走。”季尘毫不拖泥带水,一把拉住萧燕然,脚踏水面,朝着那岔道口疾行而去。经过那巨妖时,他屈指一弹,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却蕴含着一丝“终结”意味的灰银色气息,精准地没入其头颅的伤口。
那巨妖身体剧震!随即,它惊愕地发现,这缕气息非但没有加重它的伤势,反而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了那片致命银灰色的蔓延,稳住了它即将流逝的生机!它顿时将巨大的头颅深深埋入水中,表示最彻底的臣服与感激。
两人迅速钻入那狭小的洞口。
洞口初极狭,仅容一人通过。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水声哗啦,他们从一处水下洞口钻出,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之中。湖面宽广,湖水却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黑色,而是透着一种诡异的幽蓝。湖泊周围是巨大的天然溶洞,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林立,散发出或莹白或惨绿的光晕,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却毫无生机,只有一种死寂的美感。
与之前埋骨之地的压抑截然不同,这里灵气(夹杂着妖气)异常浓郁,仿佛是一处被遗忘的洞天福地。
而在湖泊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巧精致的……白玉亭。
亭子仿佛天然生成,又似鬼斧神工雕琢,通体由温润的白玉构成,散发着朦胧的光晕。亭中,似乎有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凭栏望着幽蓝的湖水,低声哼唱着一段空灵、哀婉、如泣如诉的歌谣。
那歌声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钻入耳中,让人心神莫名荡漾,又忍不住生出彻骨的悲凉。
萧燕然瞬间绷紧了神经,手已按在剑柄上。在这诡异绝伦之地,出现如此景象,绝非寻常!
季尘瞳孔却骤然收缩!体内那初步融合的灵骨与本源之力,让他感知到了远超表象的异常!
那白衣女子……没有活人的气息。 也非寻常鬼魂的阴冷。 其气息空灵缥缈,却又与这湖泊、与这溶洞天地浑然一体,仿佛是这片空间孕育的精魂。
更像是一缕……地只残念?或是一段被禁锢于此地的……古老精魂?
那白衣女子似乎被他们的出现惊扰,空灵哀婉的歌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张脸庞,在白玉亭朦胧的光晕映照下,美得不似凡尘。然而,那双本该是眼眸的地方,却是两个空洞的、流淌着微弱银辉的漩涡!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她的嘴角,依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婉的弧度。
更让季尘心神剧震的是,在他体内那刚刚平复些许的“终结本源”,在看到那双空洞眼眸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某种同源或宿敌般,猛地一颤,一股冰冷刺骨的“否定”与“湮灭”之意,不受控制地沿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