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大脑仿佛被扔进了高频粒子离心机里，亿万兆的数据洪流在脑沟回中疯狂冲刷。那不是普通的偏头痛，而是灵魂被伽马射线暴强行撕裂、又被粗暴地塞回一具狭窄躯壳时的排异反应。
“警告！侦测到高能辐射残留……灵魂波段重组中……重组完成。”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像一把生锈的手术刀，硬生生切开了混沌的意识。
凌风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至针尖大小。
入目的不是中子星那足以碾碎星舰的引力风暴，也不是异界生物那遮天蔽日的触手，而是一块发黄发黑的天花板。墙皮剥落了一半，露出里面灰败的水泥，像是一道道丑陋的伤疤。角落里，一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正在滋滋作响，投下忽明忽暗的惨白光晕。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真空中电离的臭氧味，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劣质营养液的糖精味、陈旧霉斑的酸腐味，还有隔壁廉价出租屋传来的脚臭味。
“这是……”
凌风下意识地想要调动体内的“星域级”灵能护盾，却只感到丹田处一片死寂的空虚。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掌。指节细长，因为长期缺乏日照而透着一种病态的青色，没有常年操控机甲留下的厚茧，更没有植入真理级纳米芯片留下的银色接口。
他颤抖着转过头，视线锁定了墙上那个老旧的全息日历。
红色的数字在空气中跳动，刺眼得像是鲜血：2250年6月1日。
凌风的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剧烈地撞击胸腔，发出如同战鼓般的轰鸣。
“2250年……大游戏时代开启的第一天？”
他撑着床板坐起来，破旧的弹簧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记忆如潮水般回溯，与眼前的现实重叠。
前世，他是统御银河的“科技派”大佬，是唯一一个以凡人之躯解析神明法则的疯子。为了抵御异界入侵，他孤注一掷探索中子星遗迹，试图寻找传说中的终极兵器，却被突如其来的伽马射线暴击中。
那是足以瞬间蒸发恒星的能量。他本该灰飞烟灭。
“但我回来了。”
凌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起初有些僵硬，随后变得疯狂，最后化为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
“而且，带着五百年的技术图谱，带着对未来的全知全能，回来了。”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这在旁人闻起来令人窒息的废土气息，此刻在他鼻端却比最昂贵的“深空龙涎香”还要甜美。因为这是活着味道，是重头再来的味道。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老式通讯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嗡——嗡——
凌风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全息投影自动弹开，一个满脸横肉、穿着花衬衫的胖子出现在半空。背景嘈杂震天，重金属音乐和赌博机的提示音交织在一起，显然是在某个底层的地下赌场。
“凌风！你特么死哪去了？”
王胖子。
听到这个声音，凌风的记忆瞬间锁定了这张脸。前世，正是这个家伙，打着“发小”的旗号，将他骗进了臭名昭着的“战狼公会”。
“公会马上要入驻《苍穹》了，每个人都要交两千信用点的‘集资费’，你小子的份呢？别告诉我你又拿去买那些破烂零件了！”王胖子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里满是轻蔑和贪婪，“我告诉你，老大这次可是下了死命令，凑不齐钱，以后在第九贫民区你就别想混了！”
两千信用点。
对于现在的凌风来说，这是一笔巨款，是他父母车祸身亡后留下的最后一点抚恤金。前世，他为了凑这笔钱，变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家具，甚至卖掉了父亲留下的机械手表。
结果呢？
进了游戏，他被当成免费的苦力，被逼着去探雷区、当肉盾引怪。因为开局等级落后，资源被剥夺，导致他一步慢、步步慢，最终因为资质太差被踢出公会，像条野狗一样在游戏底层挣扎了整整五十年。
如果不是后来他意外获得了一份残缺的机械图谱，走上了科技修真的偏门，恐怕早就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副本角落里了。
“说话啊！哑巴了？”王胖子见凌风不吭声，不耐烦地吼道，脸上的肥肉随着吼声乱颤，“别忘了，没有公会的庇护，你在游戏里连新手村都出不去！这年头，单打独斗就是找死！”
凌风看着全息投影里那个不可一世的胖子，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不，连小丑都不如。在五百年后的星际战场上，这种货色连成为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庇护？”
凌风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一种前世身居高位时养成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王胖子，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庇护’就是让人当肉盾去送死，然后你自己独吞掉落吧？”
通讯器那头的王胖子明显愣住了。他印象里的凌风，是一个唯唯诺诺、性格内向、稍微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技术宅。怎么今天这小子的眼神，看起来这么……渗人？
那种眼神，就像是他在荒野区见过的、饿了三天三夜的孤狼。
“你……你特么吃错药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不想活了是吧？”王胖子恼羞成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是不想跟垃圾混了。”
凌风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伸出手指，在通讯器上轻轻悬停，“两千信用点，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吧。虽然我觉得，像你这种人，大概率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凌风！你——”
哔。
凌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划过，直接切断了通讯。
紧接着，他熟练地操作界面，将王胖子以及那个所谓的“战狼公会”所有联系人，全部拖入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做完这一切，凌风感到一阵虚脱。现在的身体还是太弱了，仅仅是情绪的波动，就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带来一阵眩晕感。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台看起来像是废铜烂铁拼凑起来的机器——“极光三代”游戏舱。这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了，外壳掉漆，线路裸露，维生系统更是经常故障。
但在凌风眼中，这却是通往神座的阶梯。
“《苍穹》……”凌风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金属舱盖，“地外文明‘终端’的杰作。世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是一场全球狂欢。只有我知道，这是筛选，是进化，也是人类文明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这个游戏里，修炼得到的力量，可以通过脑电波同步，逐渐具象化到现实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在未来，会有移山填海的修真者肉身扛核弹，会有机械飞升的改造人手撕战舰。
“距离公测开启，还有十分钟。”
凌风抓起桌上一管过期的草莓味营养液，仰头灌下。那种甜腻到发苦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但为了补充血糖，他没得选。
喝完营养液，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工具箱。
“咔哒。”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普通的扳手螺丝刀，而是一堆精密得令人发指的电子元件，以及几个看起来像是他自己打磨的晶体。
前世的凌风，虽然修为废柴，但在机械改装上的天赋却是顶级的。即便是在这个贫民窟里，他也用捡来的垃圾，通过黑市交易，攒下了一些特殊的“小玩意”。
他拿起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色晶体，又从游戏舱的脑波接口处拆下一块芯片。
“极光三代的数据传输率只有10%，这会导致‘痛觉同步’延迟，在这个拼反应的游戏里是致命的。”
凌风眯起眼，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数百张电路图。
如果是以前的他，大概需要三天才能完成改装。但现在，拥有五百年科技阅历的他，这种级别的改装就像是大学生做小学一年级的加减法。
十分钟。
只见他的双手化作一团残影，螺丝飞舞，焊枪喷吐着蓝色的火舌。他没有使用精密的测量仪器，因为他的眼睛就是最精准的卡尺。
拆解、重组、桥接、超频。
七分钟后。
“滋——”
随着最后一条线路接通，原本死气沉沉的游戏舱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蜂鸣。控制面板上的红灯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稳定的幽蓝色光芒。
【系统自检完成。神经连接效率提升至……35%（硬件极限）。】
虽然距离顶级游戏舱的99%还有天壤之别，但在新手村阶段，这35%的同步率足以让他碾压绝大多数还在用原装货的玩家。
凌风丢下滚烫的焊枪，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直接翻身躺进了游戏舱。
舱盖缓缓合拢，黑暗降临。
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幽闭感，仿佛躺进了坟墓。
但在凌风看来，这是重生的子宫。
“启动。”
他在心中默念。
嗡——
随着一声低频的震动，无数电流顺着贴片刺入他的后颈。痛感瞬间袭来，紧接着是失重感。他的意识开始脱离沉重的肉体，向着那片浩瀚无垠的数据星河飞升。
视野中，五彩斑斓的光带飞速后退。
那是无数人的脑波数据流。
而在这些数据流的尽头，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型拱门，正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拱门之上，用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文字写着两个大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
【苍穹】
凌风看着那扇门，眼底并没有敬畏，只有一种仿佛看着自家后花园般的从容与野心。
【连接终端成功……】 【身份验证通过：公民Id 9527-LingFeng】 【欢迎来到《苍穹》。】
机械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正在扫描玩家脑波频率……】 【正在生成人物模型……】 【请注意，接下来将进行资质判定。该判定将决定您在游戏中的初始属性与修炼方向，且不可更改。】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凌风的意识悬浮在虚空中，他看着前方突然亮起的一道巨大的蓝色光幕。
前世，就是在这里，在那道冰冷的蓝光扫描下，他被判定为“F级五行杂灵根”。
系统给出的评价是：“建议从事生活职业，如挖矿、种地。”
那个评价，像是一枚耻辱的钢印，烙在他额头上整整五百年。哪怕后来他驾驶着恒星级机甲，一炮轰碎了修真大能的护山大阵，那些所谓的“天骄”依然会在背后嘲笑他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没有灵根又如何？科技也是道。”凌风在心中冷哼。
但这一世，既然那场伽马射线暴跟着他的灵魂一起穿梭了回来……
就在蓝色的扫描光束即将触碰到他意识体的瞬间，凌风突然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没有像普通玩家那样放松意识、任由系统扫描。相反，他猛地集中精神，调动起灵魂深处那股因为穿越时空而变得狂暴不安的能量。
那是伽马射线暴残留的余威，是足以撕裂dNA链条的毁灭之力！
“给我……吞了它！”
凌风在意识中怒吼。
滋滋滋——！
原本平稳运行的系统光幕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蓝色的光束接触到凌风灵魂的那一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透过去，而是像是水流遇到了黑洞，被硬生生地扭曲、吸扯、吞噬！
【警告！数据溢出！警告！】 【检测到未知高能反应……逻辑库无法匹配……】 【错误代码：E-Gamma-001】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虚空空间。原本湛蓝的背景色瞬间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紧接着又转变为深不见底的漆黑。
凌风感到大脑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神经。但他死死咬着牙，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进一步放开了灵魂的缺口。
他知道这是在赌命。如果系统判定他是“病毒”，直接抹杀账号，那他就真的完了。
但他赌对了。
“终端”的核心逻辑是——进化。它不会抹杀强大的个体，哪怕这个个体强大得有些诡异。
几秒钟的死寂后，混乱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那片漆黑的虚空中，原本属于“五行杂灵根”的灰色图标直接崩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在《苍穹》历史上出现过的、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色漩涡图标。
一行暗金色的文字，带着某种古老而压抑的威压，缓缓浮现在凌风眼前。
【资质判定完成。】 【恭喜玩家，觉醒唯一性隐藏天赋：玄色灵根。】
【属性描述：万物皆数，大道可解。你不再是灵气的奴隶，你是规则的编纂者。】 【初始悟性：？？？（超出检测上限）】
看着那行字，凌风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长笑。
玄色。 在中国古代色彩中，玄为黑中带红，是天之色，是大道之源。
但在凌风眼中，这不仅仅是颜色。 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那里正流动着一行行细微的黑色代码。
“这就是……数据的力量。”
凌风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那种前世从未体验过的掌控感。
“上一世，我用凡人之躯逆天改命。这一世，我以神明之资开局。”
“战狼公会？赵氏财团？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修真宗门……”
凌风眼底闪过一抹森然的寒芒，一步踏入了那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你们的噩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