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核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带着魔渊特有的阴寒与污秽,艰难地融入沧溟干涸而混乱的经脉。每一丝吸收,都像是在撕裂的伤口上涂抹掺杂着沙砾的药膏,带来短暂的填充感,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的刺痛与排斥。他紧闭双眼,额角青筋隐现,冷汗浸湿了鬓角,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
温眠抱着空瘪的袋子,蜷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具挺拔却紧绷的身体里散发出的痛苦波动,比之前单纯的力量冲突更加尖锐,更加……绝望。那团悖论之光静静悬浮,将他脸上每一丝忍耐的纹路都照得清晰无比。
忽然,沧溟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一缕暗红色的血迹自他唇角溢出。他强行压制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骤然失控!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猛的力量风暴以他为中心炸开!暗金与漆黑的气劲不再是交织,而是疯狂地相互倾轧、湮灭,化作毁灭的乱流,无差别地席卷整个洞穴!石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碎石簌簌落下,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
“沧溟!”温眠失声惊呼,被那狂暴的气浪掀得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痛得她眼前发黑。
沧溟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头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猩红的眼眸中,理智的光泽正在被纯粹的暴戾与痛苦吞噬。神格破碎的尖锐痛楚,魔气蚀骨的阴寒,以及……那些背叛的画面,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魂。
杀!毁掉一切!让这虚伪的世界为他陪葬!
毁灭的欲望如同黑色的火焰,在他眼底熊熊燃烧。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锁定了洞穴中除他之外唯一的活物——那个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正惊恐地望着他的少女。
那目光,不再有丝毫之前的复杂与挣扎,只剩下纯粹的、想要碾碎一切的疯狂。
温眠被他那完全陌生的、充斥着毁灭意志的眼神吓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她想逃,可双腿软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被风暴环绕的身影,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地动山摇般的沉重压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他伸出了手,不再是保护时的揽抱,而是缠绕着毁灭性能量的、如同鬼爪般的手,抓向她的脖颈!那速度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温眠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着终结。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那只萦绕着毁灭气息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脖颈肌肤的前一瞬,猛地僵住了!
沧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死死抓住了那只想要行凶的手腕!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暴戾与一种极其痛苦的挣扎交织在一起,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殊死搏斗。
“滚……开……”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不知是在命令温眠,还是在命令自己体内那失控的毁灭本能。
“沧溟……”温眠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痛苦到极致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恐惧依旧存在,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压倒。
他还在挣扎。他还没有完全被吞噬。
几乎是一种本能,在她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动了。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扑去,伸出双臂,不顾那萦绕在他周身、足以将她撕裂的狂暴能量乱流,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沧溟!醒醒!”她把脸埋在他冰冷坚硬的胸膛前,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看着我!我是温眠!”
在她抱住他的瞬间,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像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一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而她身上那微弱却纯净的温暖气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虽然微小,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沧溟浑身剧震,那抓向她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他低下头,猩红的、充满混乱杀意的目光,落在了怀中那个瑟瑟发抖、却死死抱着他不放的少女身上。
她那么小,那么软,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碾碎。可她抱着他的手臂是那样用力,透过冰冷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她心脏那急促而有力的跳动。
扑通、扑通……
像战鼓,敲打在他被仇恨与痛苦冰封的心湖上。
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暖流,自她紧贴着他的身体传来,试图渗入他狂暴的力量漩涡。这暖流如此微弱,与他体内毁灭性的风暴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烈日,可它却顽强地存在着,试图抚平那滔天的杀意。
“……温……眠……”他沙哑地、极其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猩红眼底的疯狂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茫然的痛苦。
就是这瞬间的茫然!
他体内那一直被压制的、属于“沧溟”本身的意志,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将温眠推开!
不是毁灭性的力量,而是一股柔和的、却不容抗拒的推力,将她安全地送到了洞穴另一端的角落,远离了力量风暴的中心。
紧接着,他周身那失控的力量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强行被他以意志压缩回体内!这近乎自残的压制方式带来了反噬的剧痛,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污血,身体晃了晃,眼中的猩红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耗尽一切的灰败,然后,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洞穴内,一时间只剩下碎石落地的细碎声响,以及温眠急促的喘息声。
她跌坐在角落,呆呆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沧溟,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他最后推开她的力量,是那样的小心……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沧溟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沾着暗红的血迹,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他周身那恐怖的力量风暴平息了,但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似乎并未停止,只是暂时潜伏,像两座沉默的火山。
温眠跪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副模样,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迹。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
她不再犹豫,再次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他冰冷的脸颊,将自己那微弱却源源不断的温暖治愈之力,毫无保留地、小心翼翼地渡送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隔着距离的疏导,而是毫无隔阂的、肌肤相贴的传递。
她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渗透进他干涸混乱的经脉,温柔地抚慰着那破碎的神魂,试图将那激烈冲突的力量稍稍分隔开来。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她只知道,她不能看着他这样痛苦下去。
洞穴内,那团悖论之光依旧稳定地亮着。
光芒下,是昏迷不醒、被自身力量折磨的堕落战神。
和那个流着泪,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试图温暖他、治愈他的凡人少女。
恨意与信仰,毁灭与拯救,在这寂静的魔渊一角,以最原始的接触,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而这一次,肌肤相贴的暖意,似乎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触动那冰封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