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在眼前女人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落在她身后那片被灰黄色雾气吞噬的天空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金属锈味,混杂着潮湿的霉气,连阳光都像是被揉碎的纸屑,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却连一丝温度都带不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前的昏沉,心里暗自咋舌——这就是传说中的岛国?记忆里那些樱花纷飞、街道整洁的画面,此刻全被眼前的末世景象碾得粉碎。
“这位大妈!你是岛国人吧?”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确认,又有点难以置信的震惊。毕竟眼前的女人,头发干枯得像一把枯草,贴在头皮上,几缕花白的发丝格外扎眼;脸上的皮肤松弛下垂,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反复揉搓过的旧纸,唯有一双眼睛,在浑浊的眼白映衬下,偶尔闪过一丝倔强的光。
女人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干裂的唇瓣上瞬间裂开几道细小的血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才二十九岁!”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轻微的颤音,她抬手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露出额角一块浅浅的疤痕,那是长期暴露在辐射环境下留下的印记。
“你看这天空……”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片灰蒙的苍穹,指尖的皮肤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显得透明,能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我们国家到处都是辐射,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毒,我这张脸,早就被辐射催老了。”
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声音柔和了些许:“我叫美莱子,山本美莱子,请多多关照。”
说罢,她习惯性地想鞠躬,却因为身体的虚弱,动作只做了一半就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身边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杆——那是曾经的路灯残骸,如今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杆子,上面还挂着几片破烂的塑料布,在微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死寂。
“二十四年前,我们国家引爆了三个核弹,没想到,末日真的来了。”美莱子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原本两亿多人口,短短几个月就少了一半,要么是被辐射病夺去了生命,要么是在争抢物资的混乱中死去……现在剩下的一千多万人,大部分都挤在所谓的‘安全区’里。”
她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可那哪里是什么安全区?不过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牢笼罢了,里面的食物只够勉强活命,水是经过简单过滤的,喝起来还有股怪味,至于医疗……”她摊了摊手,枯瘦的手掌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只有那些上层人物才能享受到真正的治疗,我们这些平民,就算得了辐射病,也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胖子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原本以为自己见惯了星际间的战乱和荒芜,可眼前这个女人口中的景象,还是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尤其是当美莱子说到,她原本是安全区里少数能接触到医疗资源的人——为了寻找传说中能联系到外界的“联络手环”,她放弃了相对安稳的生活,独自一人在辐射区里漂泊了三年时,胖子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你知道辐射区有多危险吗?”美莱子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那些变异的老鼠比猫还大,身上的毛都掉光了,眼睛是红色的,一看到人就扑上来;还有那些植物,长得奇形怪状,叶子上全是毒刺,不小心碰到就会皮肤溃烂……我好几次都差点死在里面,有一次被一只变异鼠咬了腿,只能用烧红的铁片给自己消毒,疼得我晕过去好几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伤口都化脓了,我以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可一想到安全区里那些等着希望的人,我就咬着牙撑了下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胖子却能从她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里,感受到那三年里的绝望与挣扎。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身体里蕴藏着一股惊人的力量,那是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毅力,比任何星际武器都更让他感到震撼。
两人就这么坐着,从正午聊到夕阳西下,那片灰蒙的天空终于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橘红色,像是被血浸染过一般。美莱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身体也开始微微摇晃,显然是长时间的交谈和虚弱的身体让她有些支撑不住了。
胖子见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他只是一个投影,身上并没有真正的灰尘,但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还是让美莱子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你在这里等着我,”胖子的语气很坚定,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去去就回,很快就能带你离开这里。”
美莱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她用力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相信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胖子的投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美莱子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压抑了太久的希望,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
她想起了安全区里那些和她一样饱受辐射折磨的人,想起了邻居家那个才五岁就头发掉光的小女孩,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一定要看到太阳”的模样,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顺着脸颊的皱纹滑落,滴在地上的尘土里,瞬间被吸干。
她就这么坐在废墟的墙角,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快了,很快就能离开了,很快就能看到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