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历13年的星域季风刚掠过蓝星联邦的主星轨道，星图上那片曾被双子文明标记为自留地的星域，如今已彻底融入联邦的行政网格——整整两年，足够让双子文明的水晶穹顶议会学会用联邦通用语宣读法案，也足够让联邦的星际邮船把双子星特产的荧光果，送到三万光年外的碳基文明聚居地。
这两年的联邦像块被精心打磨的星晶，越发透亮。星域边界的巡逻舰换了第二代空间跳跃引擎，响应速度比三年前快了七成；跨文明的行政协调系统升级到4.0版本，连最固执的硅基长老都开始用全息投影参加联邦议会；更不用提那些在各个殖民星轮番上演的跨种族婚礼——从碳基与硅基的能量绑定仪式，到双子文明与水生种族的潮汐誓约，登记在册的已逾八十万场，每场都能在联邦的文化数据库里占据三页以上的记录。
林宇这两年活得像个真正的星际漫游者。他把军队总指挥的大印交给罗飞时，对方正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把一叠标着的文件推到桌角：老罗，这些归你了，我跟诗涵去做个跨星域综合考察，争取...嗯，争取年内回来看看。
结果这一走就是二十三个月。他带着吴诗涵把联邦辖内的四十颗行政星逛了个遍：在熔岩星的地底溶洞里看硅基幼崽用岩浆画画，在冰巨星的浮空平台上跟双子文明的祭司学观星术，甚至在一颗刚开发的农业星上，跟着当地的虫族老农种了半个月的光雾稻。吴诗涵的个人终端里存了三万多张全息照片，每张里林宇不是在傻笑，就是在被某种外星生物追着跑——直到联邦中央通讯系统的紧急加密信号，像颗突然炸响的脉冲弹，穿透了他们正在度假的翡翠星大气层。
银河文明...皇帝暴毙？林宇盯着个人终端上跳动的猩红文字，手里刚摘的翡翠果地掉在草地上，果皮裂开的纹路像极了星图上银河文明的疆域轮廓。吴诗涵凑过来，指尖划过屏幕上二皇子继位的字样，眉头微蹙：碳烃族的寿命手册里写着，五千岁刚过青年期吧？而且他们的太子四十九固烷，不是早就被立为第一继承人了吗？
通讯器里传来商队总负责人陈扬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能听出他正站在某个风很大的地方：林先生，消息是半小时前从银河文明的万星港传来的，现在整个联邦的星际商道都在传。更蹊跷的是，银河文明的三十二固烷近侍——就是上次跟您见过的那位，跟着皇帝陛下出席过联邦庆典的——他现在就在我们的中转空间站，说什么都要见您本人。
他状态怎么样？林宇起身时，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裤脚。
不太好，陈扬帆顿了顿，铠甲破得像块旧铁皮，脸上全是灰，跟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一样。
接待大厅的合金门滑开时，林宇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星际尘埃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三十二固烷近侍就站在大厅中央，背对着入口，曾经被他擦得能映出星轨的银灰色铠甲，如今沾满暗褐色的污渍，肩甲缺了一块，露出底下磨损的能量内衬。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傲气的金色瞳孔，此刻布满血丝，像两口快要干涸的泉眼。
一声，他直直跪了下去。沉重的铠甲砸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墙角的盆栽都晃了晃。林宇！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求你...救救太子！太子他...他快没命了！
林宇赶紧上前，双手用力架起他的胳膊。入手一片滚烫，像是刚从高温环境里出来：快起来说话！你是银河文明的近侍，这成何体统？他把人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吴诗涵递过一杯温水，三十二固烷近侍却没接，只是死死攥着林宇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事情是从二皇子从琉璃宫出来开始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破碎的记忆重新拼起来，您还记得吧？二皇子当年因为私抢商舰被废，关在琉璃宫三年了。三个月前，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突然下旨放他出来，还恢复了他的爵位。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我们都以为他能安分点，毕竟太子监国多年，朝堂上一半的大臣都是太子的人。可谁知道...他出来第一天就去拜访了内宫大主管，第二天又秘密见了禁卫军的统领。那些老臣一开始都不搭理他，说他是戴罪之身，结果...结果不到一个月，好几个跟太子走得近的大臣，要么突然，要么就被查出贪赃枉法，全被革了职。
皇帝陛下没管？林宇皱眉。
陛下那时候就不太对劲了，三十二固烷近侍的声音发颤，以前陛下每天都要召见太子议事，可那段时间，陛下总说身体乏，连朝会都免了。太医去诊脉，每次出来都支支吾吾的，后来干脆被内宫大主管以冲撞圣驾的名义给关了起来。
他的眼眶红了：然后就是上个月十五，陛下突然薨了。内宫大主管拿着一份冲出来，说陛下临终前改了心意，说太子性情暴戾，不适合继承大统，要废了太子，立二皇子为新皇。那时候禁卫军已经把宫殿围得水泄不通，谁要是敢说个字，就被拖出去...当场就有三个老臣被打得断了腿。
二皇子继位后，当天就提拔了内宫大主管当辅政大臣，禁卫军统领升了元帅，还把那些之前被太子贬斥的官员全召了回来，每人都赏了封地。三十二固烷近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然后他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说太子违背皇室祖训，不敬兄长，贬为平民，流放到四万光年外的荒漠星系。
四万光年...吴诗涵倒吸一口凉气，只能用光速飞船，要飞四万年，这哪里是流放，分明是...
是要太子老死在路上！三十二固烷近侍猛地提高声音，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太子殿下怎么会不懂？他当天就对我说，二弟这是要斩草除根。流放的船队明天一早就从万星港出发，二皇子肯定会在半路派舰队截杀——他早就安排了自己的人混进流放队伍里，说是，其实就是刽子手！
他抓住林宇的手，力道大得吓人：太子殿下让我趁乱从皇宫的秘密通道逃出来，换乘了三艘商船才甩开追兵。他说...他说整个星域里，只有您有能力救他。林宇，求您了，太子殿下对您一直敬重，当年联邦和银河文明的贸易协定，还是他力排众议签的字啊！
林宇看着他破烂铠甲下颤抖的肩膀，又想起两年前在联邦庆典上，那个站在皇帝身侧，眼神沉稳、举止有度的四十九固烷太子。他沉默片刻，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那是他拿主意时的习惯。
流放船队的航线确定了吗？他问。
三十二固烷近侍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满划痕的记忆晶体：这是太子殿下偷偷给我的，里面有详细的航线图，还有二皇子可能埋伏的星域坐标。
林宇接过记忆晶体，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抬头看向窗外，翡翠星的双子月亮正缓缓升起，在云层里投下斑驳的光影。二十三个月的悠闲时光像场短暂的梦，此刻终于被现实的惊雷炸醒。
诗涵，他转头看向吴诗涵，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通知罗飞，调联邦第三舰队到星门集合。
然后他看向仍在颤抖的三十二固烷近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起来吧，带我去见你的船队领航员。四万光年的路，我们陪太子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