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海瑞恩帝国边境星港，金属穹顶下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与辐射尘混合的冷硬气味。
一艘涂着暗灰色帝国徽标的中型货运舰正悬停在泊位上，舰体侧面的舱门敞开着，几台机械臂正有条不紊地将集装箱送向地面——箱子里装的是从欧瑞尼斯星系里掠夺来的稀有晶体矿，幽蓝色的光芒透过合金缝隙渗出来，像凝固的闪电。这是帝国用来赎回所有战俘的筹码，冰冷，昂贵，带着惯有的掠夺印记。
战俘们排着队登上返回的运输舰，海瑞恩士兵的皮靴踏在金属甲板上，发出整齐的哐当声。莱尔克和卫斯理混在队伍中段，穿着洗得发白的囚服，领口故意蹭上了几道油污。莱尔克低着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周围——昔日桀骜的海瑞恩战士们大多沉默着，有人摩挲着指节上的新茧（那是在蓝星学种菜磨的），有人怀里揣着蓝星孩子送的陶土小雕像，连呼吸都比来时柔和了几分。他悄悄碰了碰卫斯理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人，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帝国机器了。
运输舰驶入帝国首都星的大气层时，舷窗外浮现出连绵的金属建筑群，尖顶的塔楼直刺铅灰色的天空，没有一丝绿意。克里·海瑞侯爵站在舰桥，看着下方那片熟悉的钢铁森林，指节在栏杆上捏出了白痕。半个月前在蓝星看到的梧桐叶影，此刻还在他脑海里晃。
到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侯爵府的合金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滑开，门楣上雕刻的鹰徽闪着冷光，与蓝星联邦议会大厦前的橄榄枝浮雕形成刺目的对比。穿过铺着黑曜石地砖的庭院，仆从们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抬头看主人——他们显然听说了侯爵被俘的事，眼神里藏着探究与畏惧。克里没理会这些，径直带着莱尔克和卫斯理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沉重的木门。
他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墙边，按下暗格。一块金属板滑开，露出里面的全息屏幕，上面滚动着一串名字，大多标注着的红色字样。白地星战役后，帝国贵族死伤过半，光是舰队指挥官的位置，就空了三十七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嘲，那些老家伙们忙着瓜分空位，只要有钱，什么身份都能造出来。
说着，他调出一个加密账户，一串冗长的数字跳了出来。这是海瑞家族在黑市的储备，足够买下两个男爵爵位，再塞两艘母舰。他看向莱尔克，你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就说是我远房的侄子，在边境星长大，刚被征召入伍。
接下来的三天，克里的金钱像精准的炮弹，砸向了帝国军方的各个关节。负责户籍登记的官员收到了一箱从泽尔星系走私来的红宝石；掌管军官任免的将军府邸，夜里多了一艘装满星兽皮毛的运输艇；连负责审核履历的文书，都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块蓝星产的温润玉佩（那是克里斯偷偷塞给克里的）。
当莱尔克和卫斯理穿上崭新的军官制服，站在怒涛号母舰的舰桥时，金属铭牌上的莱尔克男爵卫斯理男爵字样还带着新鲜的刻痕。母舰的主控屏幕亮着，显示着巡逻路线——正好经过几个对帝国不满的殖民星。
有意思。卫斯理摸着操纵杆，感受着金属的冰凉，他们大概以为，塞两个远房侄子进来，既能讨好克里，又能随时拿捏。
莱尔克看向舷窗外掠过的星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不知道，这两艘母舰，很快就会成为撬动帝国的支点。
克里的全息通讯恰在此时接入，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侯爵府的书房，书架上摆着的帝国法典旁，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压干的梧桐叶。别暴露。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等时机到了，我们要让这片钢铁森林，也长出蓝星的样子。
通讯切断，舰桥陷入短暂的沉默。远处的恒星发出微弱的光，照在莱尔克和卫斯理的肩章上——那上面的鹰徽，仿佛正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悄悄改变着形状。
白地星指挥室的合金墙面泛着冷硬的银灰色，穹顶嵌着的冷光灯把每一寸空间照得透亮，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焦灼。林宇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控制台边缘，金属的冰凉顺着指腹往上爬——他已经等了整整七个标准时，三十二固烷近侍的加密通讯器始终暗着，像一块沉寂的黑曜石。
忽然，控制台侧面的通讯模块发出的一声轻响，幽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在暗纹的金属面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林宇猛地直起身，椅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撞在胸腔里咚咚作响。
接通。他沉声下令，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停顿半秒才按下去。
通讯画面里，三十二固烷近侍的脸清晰起来。他穿着标志性的银灰色近侍制服，领口的碳烃族特有的螺旋纹徽章在光线下闪着微光，只是此刻，他那双总是紧绷的嘴角，正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连眼角的纹路里都浸着得意。
林宇，三十二固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尾音微微发颤，成了！
他刻意顿了顿，像是要把这胜利的滋味多品几秒，才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在起源星的布局，精准得像手术刀。你还记得上个月被星盗抢走的那批蓝星美食吗？就是装着臭鳜鱼、臭豆腐的那批冷链舱——我们的人在拦截星盗舰时，在舰桥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画面切换，出现一枚暗金色的徽章，上面雕刻着固烷帝国的双头鹰，鹰首下方刻着细小的字。林宇认得，那是二皇子的私属徽章，边缘还留着被能量枪擦过的焦痕，显然是匆忙间藏起来时蹭到的。
不止这个。三十二固烷的声音更亮了，太子殿下早就让人盯着起源星的黑市。你知道吗？二皇子手下的人，把抢来的蓝星美食换了包装，以五倍价格卖给了起源星的权贵。我们的技术官连夜核对了两批货——被抢的冷链舱有出厂时的激光编码，黑市上那些的内包装里，藏着一模一样的条码，连生产批次的微缩印记都分毫不差。
他调出两个全息投影，左边是被劫货舱的编码记录，右边是从权贵府上搜出的食品包装，两条银色的条码在空气中缓缓旋转、重叠，最后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连最细微的磨损痕迹都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三十二固烷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陛下在朝堂上看到证据时，当场就把手里的能量杯捏碎了。二皇子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陛下直接下了旨，禁足于他的琉璃宫，三年内不许踏出门半步，连伺候的侍从都换成了陛下的亲信。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幸灾乐祸：更狠的是，那些从二皇子手里买了高价货的权贵，联名上奏要赔偿。陛下直接把二皇子的私人金库划了一半出去，说是欺瞒宗室，扰乱市场的惩罚。现在整个起源星都在传，二皇子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再争储了。
林宇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之前因为星盗劫货，他的商路被按下暂停键，万星港的订单堆积如山，连冷藏库都快堆不下了。此刻听着二皇子的下场，紧绷的肩颈终于松弛下来，指尖敲控制台的节奏也轻快了几分：这么说，我的商路能继续走了？
当然。三十二固烷的语气斩钉截铁，现在起源星的权贵们，对蓝星美食简直着了魔——尤其是那些闻着臭、吃着香的。前两天还有个伯爵托人传话，说愿意用一艘采矿舰换十坛你们的臭豆腐，说配着他们的能量酒吃，简直是宇宙级享受
他调出一份交易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列着订单，臭鳜鱼螺蛳粉霉豆腐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惊人的数字。太子殿下说了，这波要加大交易量。他已经让人清出了三个军用冷藏舱，专门给你的货腾地方。下一步，不仅要供给起源星，还要往周边的殖民星铺——毕竟，能用美食打垮对手，总比动刀动枪体面多了，不是吗？
通讯器的蓝光映在三十二固烷得意的脸上，像镀了层釉。林宇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订单，忽然觉得，蓝星那些被老人们嫌弃的吃食，成了撬动固烷帝国权力天平的最奇妙的砝码。而太子这步棋，下得比任何战舰的主炮都要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