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比外面稍显整洁，却也透着一股陈旧的肃穆。五名白鹿星人整齐地站着，为首的应该就是舰长，他比其他族人要高一些，身上裹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袍，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内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胡须，银白色，从下巴一直拖到地上，打了好几个结，沾着不少灰尘，像是挂了一串干枯的藤蔓。
“蓝星联邦的将军。”白鹿星舰长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金属，他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欢迎来到‘白鹿号’。”
许峰抬手，右手和左手交叉放在胸前，这是星际通用的最高礼仪：“白鹿星舰长，我是许峰。”他的声音平稳，目光却落在对方那双同样空洞的眼睛上——和那些居住在蜂巢洞里的族人一样，只是多了一丝强行支撑的疲惫。
“您想了解什么，我们都会如实告知。”白鹿星舰长的胡须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这艘船……已经快撑不住了，我们没什么可隐瞒的。”
许峰的目光扫过控制台上跳动的红色警告灯，那些灯闪得急促，像是在倒计时。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们星系的恒星，为什么会熄灭？”
白鹿星舰长沉默了片刻，胡须垂得更低了。“准确地说，是一千一百年前。”他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种遥远的颤抖，“那天早上，我们还在地里收光穗麦，阳光暖得能晒化冻土……”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场灾难。“毫无征兆的，天空突然亮了。不是阳光那种温暖的亮，是……惨白的，像有无数个太阳同时炸开。”他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耀斑，比记载中任何一次都要大的耀斑，像一条燃烧的巨蛇，从恒星表面扑出来，整个天空都被烧红了。”
“然后呢？”一名舰长忍不住追问。
“然后就暗了。”白鹿星舰长的声音低了下去，“耀斑过后，连半分钟都不到，阳光就消失了。天空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盖住，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就是冷，那种冷不是冬天的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能冻住血液的冷。”
他的眼神飘向控制室的舷窗，那里早已被金属板封死，只留了个观察口。“幸好……我们白鹿族世世代代住在地底洞穴里，习惯了黑暗和寒冷。长老们当机立断，让所有人把地面能找到的食物——光穗麦、冻土果、还有储存的肉干，全部运进地底。”
“我们在地底躲了一百年。”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回忆起某种挣扎的勇气，“用一百年的时间，拆了三座地底城市的核心部件，才拼出这艘‘白鹿号’。我们把所有能带走的种子、数据、幼崽……都带上了船。”
“整个文明，就剩这么多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拖到地上的胡须，声音重新沉下去，“我们逃了一千年，从一个星系飘到另一个星系，寻找能落脚的地方……”
许峰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又想起那些蜷缩在蜂巢洞里的白鹿星人。手电光下那些麻木的脸，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了清晰的注脚——那不是天生的绝望，是一千年的逃亡里，被一点点磨掉的希望。
控制室的警告灯还在急促地闪烁，像是在提醒着什么。许峰握紧了腰间的通讯器，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比来时沉重了百倍。
许峰的手指在战术通讯器的触控屏上划过，调出加密频道时，屏幕边缘跳了跳微弱的蓝光。“林宇，这里是许峰，坐标积薪星域，白鹿星文明情况已确认。”通讯器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三秒后，林宇的声音带着星舰引擎的背景音传来，沉稳中透着果决：“数据我看到了，蓝星联邦宪章第17条，对流浪文明有庇护义务。查附近宜居带，就近安置，优先确保生态兼容。”
许峰抬头扫过舰桥星图，指尖点向积薪星系的坐标。全息星图上，那颗编号为“积薪五”的行星正散发着柔和的蓝绿色光晕——大气中氧含量21%，地表70%被液态水覆盖，北半球的针叶林与南半球的草原构成交错的绿色织锦，极地的冰盖反射着恒星的暖光，完美的宜居参数在屏幕上滚动。“找到了，积薪星系第五行星，自转周期23.5小时，恒星处于主序期，至少稳定五十亿年。”
“就这颗。”林宇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们的星舰状况怎么样？需要护航吗？”
许峰看向舷窗外那艘锈迹斑斑的白鹿号，舰体表层的能量护罩早已熄灭，推进器喷口泛着暗淡的红光。“问题不大，但距离有点棘手——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积薪五还有0.97光年，按白鹿号的巡航速度，大概需要217年。”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林宇敲击键盘的声音：“把你的坐标发给我，我调白地星的虫洞设备给你。”
许峰挑眉。白地星是蓝星联邦在猎户臂的前哨基地，库存着三台最新式的“星桥”虫洞发生器，每台都有半个足球场大，能撕开直径三十公里的空间裂隙。“不用调，我正好顺路，回白地星一趟更稳妥。”他关闭通讯，转身对副手道，“给白鹿号发航行信标，让他们先朝着积薪星系预定轨道航行，保持通讯畅通。”
三小时后，许峰的座舰“燎原号”跃出超光速通道，白地星的金属地表在舷窗外展开，基地的能量塔射出淡紫色的引导光束。他看着机械臂将三台发生器吊装进货舱，发生器表层的超导线圈泛着冷光，核心的奇点反应堆正发出低沉的嗡鸣——这是蓝星联邦近十年的尖端成果，能在0.3秒内完成空间曲率计算，撕开稳定的虫洞通道。
再次回到白鹿号附近时，已是十二个标准时后。许峰指挥着“先锋号”与白鹿号保持十公里距离，货舱门缓缓打开，三台发生器悬浮在太空中，展开成三角阵列。“能量注入30%，空间坐标校准……”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空间曲率参数，指尖在控制台上按下确认键。
刹那间，三台发生器的核心同时亮起刺目的白光，能量束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三角网，网眼中心的空间开始扭曲——先是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随即撕裂出一道深紫色的漩涡，边缘缠绕着淡金色的能量流，直径正以每秒一公里的速度扩张。
当那漩涡稳定在二十公里宽时，周围的星光都被扭曲成螺旋状，仿佛整个宇宙在此处撕开了一道通往彼岸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