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全厂都唱厂花于海棠,夜夜睡黄床,你当我是聋子?杨伟明声嘶力竭的大叫了起来。
伟明,我真的没办法. 于海棠抽噎着去拉杨伟明的袖口。主任说,这是组织对我的考验!
“你叔叔倒台那天,广播站的小李把麦克风塞给我。” 于海棠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一样,顺着下巴滴在批斗台的红漆上。“说该你表态了。我,我要是不划清界限,明天批斗台上的就是我啊!”
划清界限?杨伟明突然笑了,“你急着划清界限的样子,真的像条狗!”
你闭嘴!于海棠突然尖叫了起来,她看见杨伟明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碎花裙领口松了两颗,锁骨处的纽扣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极了黄化昨夜帮她系扣子的样子。
礼堂后门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于海棠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飞快地抹了把脸,再抬头的时候,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弯成黄化常夸的觉悟很高的弧度。
伟明同志,于海棠后退了半步,让批斗台的阴影恰好落在两人之间。
“组织上已经明确指示,要彻底清算资产阶级思想。你,你要是还执迷不悟,我只能向厂委会汇报了。” 于海棠冷冷的说道。
伟明同志,请自重!于海棠后退半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想起了黄化说的,聪明人要懂站队!
“于海棠,你让我觉得恶心!” 杨伟明厌恶的看着于海棠。
这个女人曾把脸埋在他胸口说这辈子非你不嫁。那个时候,黄化还是个人人喊打的小毛贼,而他的叔叔杨建业,还是轧钢厂的厂长。
海棠同志!黄化的声音突然从礼堂后门传来。
黄化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袖口的补丁被他老娘细心缝成五角星的形状,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声。
黄主任!于海棠立刻转身,睫毛上的泪珠恰到好处地颤了颤,露出黄化最爱的被欺负又强撑的表情。
我正在做杨伟明同志的思想工作,他,他居然说,您是李主任的走狗!于海棠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黄化心疼坏了。
“海棠同志,不要和没素质,没觉悟的人计较!”黄化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女人真是个宝贝,早上起来还能前男友的叔叔的把批斗稿写得声泪俱下。
“一切有我!” 黄化伸手拍了拍于海棠的肩膀,指节有意无意的蹭过了她后颈的碎发。
“杨伟明。” 黄化转向杨伟明。“杨建业的侄子?我劝你识相点,什么人不该惹。。。”
“哈哈哈!” 黄化话音未落,杨伟明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下三滥的小毛贼,当年就是个贱坯子,罢了!”
胡说八道!黄化已经气急败坏了,他这辈子最讨厌人家说小毛贼了。
黄化扬手要扇杨伟明的耳光,却被杨伟明一下子抓住了手腕。两个男人扭打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 于海棠吓得跑出礼堂,大声的喊了起来。
快!把这个要破坏批斗会的坏分子抓起来!几个民兵端着红缨枪冲了进来。黄化趁机挣脱,指着杨伟明喊道。
杨伟明被按倒的时候,额头正好磕在台沿的字浮雕上。鲜血顺着眉骨流了下来。模糊了他最后看到的画面,于海棠正在小心的,擦拭黄化的面庞。
带走!黄化整了整衣领,余光瞥见于海棠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海棠同志,跟我过来。你的思想汇报该交了。
在民兵押走杨伟明之后,不到一个小时,黄化被人叫到了李怀德的办公室。
“翻砂车间缺人?缺你妈个头!” 李怀德快气疯掉了,看着衣衫不整的黄化,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还想将老杨弄到翻砂车间,你还是人吗?
“杨建业在下面扫地呢,他侄子算哪门子阶级敌人?” 李怀德看到对面的何大清在忍着笑,就知道自己这回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你当厂委会是菜市场?想砍谁就砍谁?” 李怀德抓起桌子上的本子就甩了过去。“再敢打杨家叔侄的主意,你就滚回翻砂车间吧?”
“李主任,我,我冤枉啊!” 黄化膝盖打颤,后颈冷汗直流,满脸的堆笑。
“消消气,消消气。小同志也是年轻气盛嘛!” 何大清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杯,掏出香烟给了李怀德一根。“小黄同志也是积极响应组织号召嘛!”
积极?李怀德狠狠的抽了口烟。“积极个屁!何副主任,你倒是说说,不务正业吗?
“主任,主任。我真的不敢了。我再也不去找姓杨的麻烦了。” 黄化就差点跪下了。
滚出去!李怀德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子。黄化条件反射地缩紧了脖子。“没有我的批准,不许再碰任何文件!”
“哎哎哎!” 黄化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李怀德的办公室。
黄化先前那副模样,真叫一个狼狈。出了大门,倒像换了个人似的。“人模狗样”的又支棱出了个体面人的模样。
黄主任,黄主任! 路过礼堂的时候,正好碰上二狗子。“黄主任,秦淮茹说找您有事?”
“咳,咳!” 黄化咳嗽两声,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了一阵的女孩子的笑声。
几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簇拥着何雨水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孩子,胸口别着首都工农兵学员的徽章。黄化不知道的是,这个男孩子可是当年何雨水的小跟班,小叔何大江资助的孤儿院众多孩子中的一员。
雨水姐!穿军装的男孩子看到自己的大姐停了下来。
“海棠。” 于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看到何雨水冲自己点头,脸色瞬间发白了。
于海棠看着何雨水被簇拥着走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何雨水今天穿了身军装,腰间系着军用皮带,发梢的蝴蝶结随着笑声轻轻摇晃。
何雨水说过,这衣服和皮带都是嫂子给她的。
雨水啊!黄化看到昔日邻居邻居家的小妹妹,热情的上前了一步。
这位同志,我们该去车间参观了。男孩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目光却锐利得像把刀,他侧身挡住黄化伸向何雨水肩膀的手。
那是,那是,正事要紧!黄化干笑着收回了手。